“娘, 你让人叫我过来什么事?”薛清灵跟着何管事,来到了池边小亭,正看见了坐在石桌前饮茶的柳玉芷, 他笑吟吟的开口问道。
“怎么?娘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柳玉芷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着眼前脚步轻快走过来的小儿子, 对方穿一身白底青边的薄裳,衣摆上的绣纹清雅,青碧色的腰封将他的腰肢紧紧勒住, 中间缀下了一条藕白色的丝穗, 行走的时候,发出了啷当的清脆声响。
柳玉芷的目光继续往上看,正好就对上了自家唇红齿白一脸红润气色充足的小儿子,看对方脸上这能掐出水来的润泽, 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无忧无虑顺遂至极。
她拉过薛清灵的手,让对方在旁边坐下,跟他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我和夫君去俞州探亲?”
柳玉芷点了点头。
她思来想去,觉得这样甚好, 一来可以让裴疏和薛清灵去给小侄子庆祝满月酒,二来也是让清茹这个长姐见见裴疏这个新弟夫, 免得以后亲戚面对面却不相识。
薛清灵没几个血亲了,长姐一定得见见裴疏才行。
“时间不紧张,这一路上,你们可以游山玩水的游逛一圈,赶在九月六号之前抵达就成了……”
薛清灵听他娘这么一说, 顿时心动了。
他也想去见见姐姐还有刚出生的小侄子,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和裴疏一起游山玩水,只是,比较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的医馆。
离开一个多月,应该也不打紧的,毕竟医馆里还有杨柏恒他们看着,出不了什么事。
“娘,我得回去问问夫君他答应不答应。”
“行,明天给娘答复,娘正好也做些准备。”
薛清灵从薛家出来之后,就坐马车到了回春堂,他跨进医馆门口,寻人问了一声,得知裴疏这会子正在制药室,于是他悄悄的走了过去。
他走进去的时候,裴疏正弯着腰在窗边细细的炮制手中的草药,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仿佛像发着光似的,他的手指纤长白皙,一边手指半弯着,另一边屈起食指,小心翼翼而又细致的将碎末里的杂质挑拣出来。
薛清灵平稳住呼吸,没敢开口打扰对方,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注视着裴疏的手指,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双手拨弄琴弦时候的模样,淡粉色的指腹从那雪白的琴弦上抹过,用力按弦的时候指甲上浮现一层白华,对方指间的小关节总是那般的灵巧有力,无论是托劈还是勾挑,都是恰到好处的力道,赏心悦目极了……
除此之外,折腾人时候的力道也恰到好处的很,至于赏不赏心悦目,他就看不到了。
裴疏放下了手中的药杵,他站起身来回过头看薛清灵,问他:“怎么了?娘找你有什么事?”
薛清灵把探亲的事情告知对方。
裴夫人的眼睛有些飘,他期待道:“那你去不去啊?”
裴疏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去,为什么不去。”
裴疏原本就喜欢游山玩水,这一次还有薛清灵陪着一起去,他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我娘。”薛清灵小小的欢呼了一声之后,脚底一抹油瞬间就跑了,恨不得马上出发。
留在原地的裴疏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刚刚净了手,原本想陪着薛清灵多说一会儿话,现在人又跑了,小裴大夫只好无奈的继续回去捣鼓自己的草药。
手白洗了。
两天之后,裴疏跟薛清灵一起出发去俞州。
一共准备了四辆马车,裴疏跟薛清灵坐在打头的那一辆马车,中间两辆马车都是柳玉芷和薛清灵给小侄子准备好的满月礼,最后的那辆马车,里面装的则是些衣服米粮杯盏器具之类的东西。
马车驶出了临安城门。
柳玉芷目送着他们离开,在心里期盼着两人平安归来。
薛清灵上了马车之后,就一直十分兴奋的缩在裴疏的怀里,不时的打开车帘子,遥遥的去看外面的场景,对于薛清灵来说,他已经好长时间都没出城了,上一次远行,还是去富阳城里,结识了他们家小裴大夫。
一想到这一点,薛清灵就有些激动的抱住裴疏的手臂摇了摇。
他们这一次出行的目的地是俞州,薛清灵昨天和裴疏规划了一下去俞州的路线,他们打算先坐马车去富阳城,而后乘船抵达旸川,最后顺水南下到益南,而后再走官道去俞州丰安县,这是兼顾了游玩和赶路的行程,大概花费十来天就能到达丰安县,绝对能赶得上小侄子的满月酒。
本来他们这一趟没必要去旸川,直接在富阳走另一条水路前往俞州,会稍微缩短一天的行程,可是薛清灵却很想跟裴疏一起去品尝一下旸川的名粥,裴疏没办法,只能陪着他家小夫郎,再一次去趟旸川。
好吧,他其实也有些期待旸川的名粥,上一次可惜了没喝到。
一大清早的出了临安城,薛清灵自顾自的抱着裴疏的手臂在车厢里激动了小半天后,他终于开始觉得无趣了。
远行的确是一件值得令人激动的事情,然而旅途中赶路也确实无聊的紧,窗外的风光看过几次后也就乏味无趣,无论再怎么看,他们还是在过往的官道上,边上都是绿树稻田青山,偶然间见到几家民宅,在这样的大道上前行,耳边除了自家马车的哒哒声,还是自家马车的哒哒声。
薛清灵放下车帘子,缩进了裴疏的怀里,抱住对方的脖颈蹭了蹭。
薛清灵想起眼前这人独自在外游历了六年多,期间不知道走过多少旅途,这过程中的枯燥乏味要怎么消减呢?
他的手指在裴疏腰间长笛的笛穗上拨弄了几下。
心想怪不得对方随身携带一支笛子。
旅途无聊的时候,便可以吹笛子解闷,兴许小裴大夫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医术,以及那样高超的琴艺,指不定就是赶路的过程中太乏味了,所以才钻研至此……
以前薛清灵做马车出远门的时候,最期盼的就是自己在马车上睡着了,这样一觉就睡到终点,那就算是一趟十分不错的旅程,只不过现在的薛家小公子“美人在怀”。不,应该是说“在美人怀里”,他怎么能睡得着呢?
当然舍不得把这样宝贵的时间花费上睡觉这件事上,除非是那样的睡觉……
“怎么了?无聊了?”原本在静心打坐的裴疏发现旁边那个抱着他手臂浑然忘我暗自激动半天的小胖鼠终于平静下来之后,便侧过头在对方脸上扫了几眼,顿时把他脸上的乏闷尽收眼底。
裴疏原本独自修行赶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枯燥,心底沉稳的很,没有半点不耐烦。
而他怀里的薛家小公子才不过十八-九岁,正是少年心性,哪里坐得住。
薛清灵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头埋在裴疏的怀里,轻轻的“嗯”了一声。
裴疏笑着摸了摸怀中人的头,轻轻的挑起对方的一缕头发,用手指温柔的给他从头梳到了尾,低头贴在对方的耳畔道:“这样吧,不如我们来执子对弈?”
和裴疏以前独自一人带着雪凤冰王笛毫无牵绊潇潇洒洒行走江湖不同,他们这一次出行,可是带了一大摞的东西,四辆大马车,车上除了医书和草药外,还有薛清灵的琴和棋盘,以及锅铲瓢盆柴米油盐红泥小火炉等等……
就连小苍那个家伙,东西也没少带,还搞了一个鹰窝挂在马车上,美滋滋的窝在里面,时不时的飞出去乱扑腾几下。
“对弈啊?”薛清灵忍不住的揉了揉耳朵,仿佛那股热气依旧萦绕在耳畔,对方贴在他耳朵边低声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沙哑感觉,听得他浑身一颤,忍不住就顺着对方的话回答:“那好吧……”
答应了之后,薛清灵瞬间就后悔了。
跟对方下棋还不是被完虐。
本来旅途就很枯燥乏味了,还要被迫思考棋局,实在是给自己找罪受。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
裴疏把棋盘摆好,笑吟吟的等着和对面的人下棋。
“我让你,你先行。”
薛清灵拿起一枚棋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心想你本就该让着我。
要不然十个薛清灵都下不赢对方。
不仅仅要让着他,还得准他随意悔棋,这是薛清灵从廖老那里学来的本事,他快速的从棋盘里把棋子捏出来,没脸没皮道:“不不不,我后悔了,我不下这里,我要改地方……”
裴疏点点头,纵容他:“你改吧。”
裴夫人比廖老脸皮更加厚实,他不仅悔一枚棋子,他还连悔数枚棋子……只不过悔来悔去,终究还是一个输字,但却激起了薛清灵的好胜心,他拿着棋子猛盯着棋盘,用心去思考后面的走向。
裴疏凝视着对方,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手底下更是不动声色的引导对方。
薛清灵虽然连输了三局,却感觉到自己的棋艺似乎增进了不少,这让他忍不住的有点小膨胀,觉得他薛小公子马上就能大杀四方,裴疏也正在这时,恰如其分的让对方赢了一场。
“我赢了我赢了!!!”薛清灵兴奋的抱住裴疏的右臂乱摇,虽然知道自己悔棋无数,赢的并不道义,但这却并不减少他的喜悦。
“来来来,我们来继续!!”
裴疏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好啊,我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