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
周斯臣劈头盖脸就是这一句。
苏想歪靠在直通洗手间的长廊上，耳边是流畅美妙的音乐，与周斯臣不甚美妙的低气压质问。
“吃饭啊，这个点除了吃饭还能做什么。”手边是观赏用的木架，上面搁了只绿油油的万年青，苏想一手百无聊赖地摩挲着宽厚的叶面一边同他说话。
“跟谁吃饭？”周斯臣又问了，声音沉沉的。
“大学同学啊，咦，李延川跟你讲了我同人吃饭，没跟你讲我同谁吃饭？还是说宋知音也没告诉你我今天约见的是谁呀？”
她轻松无比的一句，瞬间将这几天他埋在自己身边的眼线毫不客气地拔了出来。
真以为她不知道哦？
无论在宋家公馆哪个角落，只要她稍微提那么一嘴想要什么，只要有人在场，隔天李延川就能黑瞎子算命一样给弄来，除了被收买的宋知音，她想不出还有谁。
“出息了啊周斯臣。”她靠着墙面，右脚尖点地，有一搭没一搭轻叩，“现在都知道撬我的墙砖了。”
“黎落成是吗？”他索性也不再装，单刀直入，“现在过去告诉他，这饭你不吃了，你要回去。”
苏想：“凭什么？”
周斯臣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对面一字一句挤出来：“凭我是你丈夫，凭你是我夫人，你结婚了苏想！不管你喜不喜欢他，喜欢他到了什么程度，你现在给我回家来，回到临江别墅——”
“这话我只说一遍。”
空气凝滞，悠扬的音乐声戛然而止，钢琴师起身在大厅鞠躬。
苏想站的位置正对着门口，斜旁边是黎落成的位置，见她好久不回去，男人侧脸瞧过来，目光里有询问。
与此同时，话筒里周斯臣沉声道：“回来。”
苏想一手捏着手机，朝黎落成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没事让他先吃，转身面对墙壁，脸色冷下去。
“你有病吧？我跟大学同学吃个饭都得管？结婚之后各过各的，不干涉对方生活，这话是谁说的？小周总记性不好到这地步，一年前不离口的话都忘了？”
一开口，接二连三倒豆子一样的抱怨拦不住地滚出来，等她说完后轻呼一口气，意识到心里压抑已久的火气已经顺着全发泄完了。
周斯臣这副盛气凌人的口吻，成功让她回到刚结婚那会儿，男人高高在上地警告她有关小周总夫人的一切注意事项。
“苏想——”
周斯臣的声音有点哑。
“我后悔了。”
“那些话你就当我疯了才说出口...你现在回家好不好？”
刚刚的曲子的效果不错，又有一桌客人点了一首，伤感的乐符跳动在耳边，她隐约觉得刚刚周斯臣的声音里，竟然带了点祈求。
挂掉电话回到座位，新点的菜已经上了，绿油油的健康极了，还有一道十分养胃的银耳枸杞汤，黎落成给她装了一碗推过去。
“你尝尝这个，很甜，刚刚看你吃了不少辣的，正好过过口。”
“黎落成，”苏想搁下筷子，面露歉意，“我现在有事得回去一趟，要不...下次约？”
这刚开始吃，菜没动几下就要走人，在餐桌上是既不礼貌又侮辱人的行为，就算是关系亲密的人多少都会有些不开心。
苏想心里很忐忑，把周斯臣又拖出来问候了万儿八千遍。
黎落成脸上有些失落，“是小周总有事吗？”
原来他刚刚看到了。
“对，我得先回去一趟，这顿就算我请，下次...”
“那就下次约吧。”黎落成冲她宽慰地一笑，“赶紧去吧，路上慢点，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
“嗯好，你慢慢吃，点都点了，别浪费了。”
苏想提着包快步出门，经过柜台她掏出信用卡结账。
“小姐，您这桌刚刚有位先生付过了。”
“付过了？”苏想朝位置略一抬下巴，“是跟我一起吃饭的那位先生吗，你们刷我的，等他出来再把...”
“不是的，小姐。”服务生滑动着鼠标，再三确认了一遍，“是位姓周的先生，他刚刚才出门。”
周斯臣？
这人竟然跑这儿来了？
苏想点头道谢，抬脚追出去。
一出门，她的车门旁站着个人，周斯臣一声不吭抬眼朝她看来，胸口的别针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看样子，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
苏想赶紧下来台阶过去，“你怎么来了？不是讨命一样叨叨让我回去吗？”
周斯臣垂眼看她，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眸像要把她整个人锁进去。
“怎么不说话？”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你怎么来的？李延川呢？”
他一动不动，整个身体都是高度紧绷的状态，苏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她刚刚最后不是答应他了嘛，这是在跟她耍脾气？
“喂，周斯臣——”
“苏想，你要跟我离婚吗...”
阳光下，周斯臣闭了闭眼，眼底的疲惫与痛色随着伪装的掉落展露无疑，这人习惯了高高在上，摆谱摆到跟太阳肩并肩，有生之年，这是苏想头一回瞧见这样的他。
于是她不吭声，多欣赏了会儿。
周斯臣将女人的沉默收入眼底，薄唇微颤，绷紧的肩背抖动两下，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他开口，喉头涩得厉害，说出来的话也是哑得不能听。
“我早知道的...只要他回来，你就要离开我了...”
“他？你说黎落成吗？”苏想突然发问。
周斯臣目光没离开她的脸半分，好像要将面前这个薄情寡义的玩意生生世世刻进脑海中一样。
看他的神色，多半是了。
苏想说：“你觉得我跟黎落成要死灰复燃，跟你离个婚然后再嫁给他？”
这话瞬间戳中了周斯臣脆弱的神经线条，他猛地往后退开一步，厉声：“不可能的！你不要想和离！除非你跟我打官司，苏想，一旦上了法院，你是永远打不赢我的！我有每年几十个亿养的法务团队，你赢不了的！”
阳光下，苏想深呼一口气，插起腰抬头：“黎落成如果给我钱呢？不止他，宋知音，我爸我妈，还有我圈子里好几个关系不错的姐妹，我可以借不少钱呀。”
“想都不要想！我周斯臣就算将整个公司砸进去，只要我一天不签字，你就一天离不了这个婚！”
一个情绪激昂，一个作壁上观。
苏想面无表情鼓起掌：“好棒棒，有钱真的好棒棒哦，不过吧——”
“我说过我要离婚了吗？”
苏想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瞅着对面瞬间卡了壳的男人，无情地挑起嘴角，抱臂站定道：“周斯臣，没想到你这人占有欲这么强啊，刚结婚时怎么没发现。不过，你这么舍不得我，你喜欢我啊？”
刚刚经历过一番狂风暴雨的人此刻又是一道晴天霹雳，周斯臣一颗心在苏想三言两语里起起伏伏，骤然的失重感里，他先是反应了一会儿，随即不可置信地抬头过去，眼睛里好像有两簇火苗。
“你...不准备离婚了？”
“显而易见，我找不到比你更有钱的了。”苏想摊手，语气十分惋惜。
周斯臣一颗心妥帖极了，眼下炸开的毛瞬间被对面慢慢撸顺，他心底开始滋生出微妙的甜蜜来。
“确实，不会有人比我还有钱了，除了我，没人养得起你。”
苏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你今天发的疯，根本还是在于喜欢我？”
问题回归到原点。
周斯臣站直身子，好像思虑再三才下定了决心，他面色严肃，带着每天周一晨会上做总结汇报时的郑重与笃定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