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逐渐熄灭, 只剩下断断续续的黑烟,然而损毁的甲板和残破的船帆却依旧刺目,犹如眼前这片残局。
花费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 此刻卢西亚诺男爵站在甲板上,脸黑的跟一旁烧焦的船舷一样。受到袭击的足足有十三条船, 其中六条严重进水, 失去了战斗力, 还有二条船弹|药库失火,直接被炸沉海底。而他们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靠近舰队,并且制造出这样的破坏的。
只是一次偷袭,就让他损失了半数的炮舰,算得上前往远东以来最惨重的失败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找到一个能停船的地方,靠岸修复船只,否则沉没的船可就不只是区区两条了。
但是罗陵岛是万万不能再去了, 停在海上都能遭遇这样的攻击,到了人家地盘,还不是任人宰割。听说附近还有一个乌猿岛, 要不要去那边避避?
正阴着脸想着, 传令兵突然来报:“阁下,长鲸帮的人说这边情况复杂,要先跟大部队汇合, 说明情况。”
卢西亚诺男爵直接骂出声,这哪是汇报情况, 分明是看局势不妙想要逃走啊。既然都闹成这样了, 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大声道:“先前往乌猿岛修复船只,让那群海盗们自己斗吧, 咱们要休整一番,再做打算。”
这话可算让不少人松了口气,罗陵岛也已经没人再想打了,他们是来远东赚钱捞好处的,可不是真的为了哪方拼命。现在长鲸帮的人都逃了,他们自然也没有了强撑的道理。
有了司令官的命令,西塞舰队齐齐转了方向,艰难无比的拖着受损的船只,向着另一个小岛驶去。
还没开出多远,瞭望台上突然传来了讯息,卢西亚诺急急走到了船尾,看向远处的岛屿,只见三条漆黑的烟柱徐徐飘起,似乎在传递什么讯号。
“让舵手加快航速!”心中警铃大作,卢西亚诺男爵立刻下令。这烟柱太诡异了,一看就知道是传讯用的,然而前两天打的你死我活时不传消息,偏偏这时候点燃了烟柱,意图简直太明白了。要是援军此刻到来,他们是没有半点胜算的,得尽快撤退才行了。
跟火烧了屁|股一样,西塞舰队加快了速度,连两条受损实在严重的船都不管了,扔下累赘,飞一般的往远处逃去。
站在高高的山顶,看着两股方向不尽相同,却同样狼狈而逃的敌军,林猛松了口气,又有些忧虑的看向了一旁点燃的烽火。
在之前的布置中,罗陵岛是彻底游离在主战场之外的,不论岛上发生了什么,都很可能无法分兵来源,因而给予他们的唯一要求就是死守,唯一的狼烟信号则要在敌人退兵时才能发出,提醒前线又有一支船队在朝他们靠近。
这也就是林猛的担忧所在了,这场仗结束的太干脆了些,就算番子的舰队受了重创,长鲸帮的人也是毫发无损的,他没能更长久的拖住敌人。如果这支生力军贸然进入战场,会不会帮主的计划造成影响?林猛实在没法判断,然而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也不知前线如今情况如何,帮主又在哪里呢?
“那群赤贼到底跑哪儿去了!”长鲸帮的旗舰上,许黑面色也不太好看,大军都到了海口了,怎么还没找到敌人?
罗陵岛距离番禺也不过是两三日的航程,他们本就逆风,又走的谨慎,花费的时间就更长了些,然而一路上除了一个个小岛和岛上示警的狼烟外,竟然没看到敌人,那么大一支船队,总不会从海上消失不见了吧?
饶是许黑也有些烦躁起来,对宁负抱怨道:“军师,这跟你说的可不一样啊,难不成赤旗帮自觉不敌,避战不出了?还是他们在等沈三刀的兵马前来,才肯跟咱们一决雌雄?”
宁负的神情却没见焦虑,反倒轻笑了一声:“既然想要诱使我等分兵,敌人就不可能出现的太早,否则岂不是白费了工夫?”
“可赤贼的伎俩不是被你看透了吗?”许黑有些疑惑,“那群番子都被派出去了,这不已经是大大的分兵了,难不成还想咱们去打沿途的那些小岛?”
一路走来,他们当然发现了这些岛上都有驻军,甚至还停了些船,显然都是赤旗帮的领地。想要扫平这些岛并不算难,但是花费的时间和兵力都是问题,因为宁负建议他们不管这些岛,直接前往海口。
危险肯定是有的,不过长鲸帮的人也没什么异议就是了,打这些芝麻粒大又没油水的小岛有什么意思,还是尽早赶往番禺城更好。然而许黑可是知道宁负的算计,之前他曾说过,赤旗帮不会任由他们冲击番禺城,应当在入海口处那个名叫“奚山”的小岛展开攻击。谁料真大摇大摆到了地方,仍旧看不到敌人,这就有些古怪了。
许黑还在猜测,是不是他们分兵分的不够彻底,才让赤旗帮隐忍不发,亦或者根本就不在乎番禺城,想趁他们攻城的时候再来偷袭?都是当海盗的,自然是什么手段都能用出,就算那个姓邱的女子没这般的心思,她手底下也会有人出谋划策,难不成赤旗帮还能是良善之辈?
然而宁负却没有半点迟疑:“不必理会赤旗帮的手段,还是先攻番禺。如今情势,那群海商恐怕已经惊疑不定,还得再迫一迫。如果赤旗帮还不出现,怕是后院先要乱起来了。”
如果赤旗帮一直避战,那些海商的船队不就要被顶在前面了?番禺可是他们的基业所在,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长鲸帮攻打的,那群海商怎么可能甘心?就算不临阵叛逃,也要对赤旗帮生出怨恨了,这联军可就要不攻自破了。
听他说的如此笃定,许黑立刻抚掌:“既然军师都说了,那就按军师说的来。等到赤旗帮的人马真出现了,到时再围剿即可。”
攻打番禺城,可不仅仅是为了逼迫海商,那群水军应当也坐不住了吧?无力抵抗,又要护住番禺城,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朝廷都要给钱买个平安,再派水师协同他们剿灭赤旗帮呢。这话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之前他也没想到真能轻轻松松当上游击将军啊,这不也成了吗?
随着许大当家一声令下,整个长鲸帮都沸腾了起来。那可是番禺城啊!原本以为当了官军就没机会烧杀掳掠了,谁料还能啃这么大一块肥肉,自然要好好享用一番,吃个肚圆了。
而长鲸帮这出人意料的举动,也彻彻底底让番禺上下的官员慌了神,一封又一封的急报送到了大营,把都指挥使孔慕天的头发都愁白了。原本还以为是两个大海盗火并,怎么突然变成一个不见踪影,另一个要打番禺了?你打赤旗帮,去攻罗陵岛或是东宁啊,打番禺是要作甚?!
“大人,咱们要到底要不要出兵?”有心腹小心问道。
孔慕天气得拍案:“那可是朝廷亲封的海防游击,要是咱们先动手,最后被黑锅的会是谁?再说了,你们心里就没点谱吗?能不能打败长鲸帮,还用我说!”
见上官都气的语无伦次了,下面一个个缩起了脖子,不敢多言。然而再怎么憋屈,再怎么胆怯,事情也是摆在面前的,还要给上峰答话,处置这烦心事。
孔慕天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双目无神的看着远方,喃喃道:“赤旗帮究竟藏在哪里?这么大的船队,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