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预想中的战斗并没有来临,敌人虽然来到了城下,但似乎是被周密的布置吓到了, 并没有进行攻击。这让一部分兵士喜上眉梢,觉得此战可能要轻松多了, 然而林猛并没有这么天真。
果不其然, 第二天城外的空地上就忙碌了起来, 一群红毛番子开始搭建营寨,砍伐树木,似乎要制作攻城的器械。临到头才搞这些,肯定要耗费不少时间,但是番子们拥有的并不止这些,几门火炮陆陆续续出现在了对面的营地中。
借着望远镜,林猛看清楚了对方火炮的规格, 跟之前虏获的西塞舰炮差不多,口径似乎还小了点。不过饶是如此,数量也碾压了城头的火炮, 更别提这新修的寨门未必能抗住持续的炮击。
得想点别的法子。
“动作快一点, 别磨磨蹭蹭的!”站在阵前,科坦佐高声呵斥着。船上向来都是有木匠的,岛上也不缺树木, 制作几架简陋的攻城梯并不算难,问题是缺少炮车, 搬下来的火炮都只能暂时放在炮架上, 搬运起来十分麻烦。
这还不算什么,填平面前的沟壑才是大问题。对方显然不止有炮,还有为数不少的弓|弩|手, 真要是硬冲,光是这几道沟渠就能要了人命。他能做到的,暂时也只有以火炮掩护,让兵士逐一拆除面前的障碍了。
这当然很麻烦,也不是他这个海军该做的,但是将军的命令不能不听。再说了,他们这边也不需要真的拼死拼活,只要能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给背后抢滩的海盗们创造机会就行了。
虽说水手们对于搭建营盘这事儿不怎么熟悉,但是乱糟糟的还是把架子搭了起来,那些专门搬下来的炮也摆到了阵前。虽说不是三十二磅的舰船主炮,但是四磅炮的射速更为理想,也更能对敌人产生威慑。
这几天营地里明明一团糟,敌人也没有出城攻击,不是守军太少,就是城门已经封死,没法轻易出城了。这对于西塞人可是个好消息,科坦佐趾高气昂的站在了阵前,指挥着兵士发起了第一轮的进攻。
火炮声顿时在城墙内外响起。
如果说推进阵地的炮火对射还算得上有条不紊,那么半日后,罗陵岛背面的银色浅滩就成了乱哄哄的集市。不知多少小船蜂拥而至,持着凶器的悍匪们开始抢滩登陆。
“哈!这些村子竟然都空了,看来他们不敢在城外设防啊!”长鲸帮领兵的头目一上岸,就哈哈大笑。按理说最凶险的抢滩,反倒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只因岸边的村子里早就人去楼空,让他们轻而易举的占领了这片滩涂。
早就没了之前的敷衍推诿,那小头目兴奋叫道:“那群赤贼可是个娘们当家的,营中不知有多少女人,只要杀进去,老子全都分给你们!”
这煽动的话语顿时引来一片欢呼,见士气可用,那小头目不再犹豫,振臂一挥:“给我杀进去!”
没有高高的寨墙,没有遍地的陷坑,还有人不吝火力牵制敌人,那还怕什么?只管杀啊!
“啊啊啊!”
一身瘆人的惨叫响起,很快又被压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呜呜”声。林默双唇紧闭,手脚麻利的把白抹布捆扎好,让几个卫生员把人抬到一旁的帐篷里。
已经没时间把人送去医院了,护士们早早在远离炮火的地方搭建了帐篷,只要城上有伤兵,都能第一时间送到这里。然而比起刀伤箭伤,火炮造成的伤势极难救治,运气好断条胳膊腿也就罢了,运气不好,只能包一包伤口,再在嘴里塞上个木棍,绕尽人事。
估计外面已经停战了,见没有伤兵送来,林默撑着膝盖站起身,抖了抖麻木的双腿,向着城头走去。
原本以为足够坚固的寨墙,此刻已经坑坑凹凹,连不少地方的女墙都被轰飞了,滚木、柴薪丢得遍地都是,还有不少血迹,也不知是自己人留下的,还是敌人留下的。
一眼就看到了靠墙坐着的兄长,她加快了脚步冲了上去。瞥见那一抹红影,林猛猛地抬起头,随后才看清了来人,眼中的神采为之一暗,强笑道:“你来了。”
林默知道这反应是为什么,她今日穿了那身红裙,帮主留给她的裙子。不知有多少重伤,垂死的伤兵把她当成了帮主本人,抓着她的手嚎啕大哭,嘶声哀求,求她救救他们,求她照料他们的妻儿,求她赶紧打败敌人。
他们敬若神明的,并非是她,而是这一身红裙,那个穿着它站在阵前的人。
然而林默能懂他们的心思,就连她也暗自祈求着,希望帮主能派兵回援,能像之前每一次那样神兵天降,救下所有人。可是这不切实际,他们面对的只是一支偏师,真正的强敌还在海上,要全力应对。
因此林默并没有说什么废话,只是蹲下身,低声道:“你还好吗?情况怎么样了?”
像是耗尽了气力,林猛靠在墙上,喘了口气才道:“还能从撑得住,只是都打出火气了,而且番子的船太多,有些难对付。”
就在昨天,他刚组织了一场夜袭,把一队精锐偷偷送出城,趁夜烧了西塞人的营盘。他的确是得手了,甚至引燃了他们的粮草和炮药,闹的不可收拾。然而今天,对方就又运来了一批物资,变本加厉的狂轰滥炸,似乎在提醒他,西塞的舰队还漂在海上呢,送上岸的根本就不值什么。
这对于士气称得上一重打击了,更要命的是,那群红毛番子是真的悍不畏死。下定了决心强攻后,他们就开始组织人手攀墙,云梯是简陋无比,但是都是爬惯了桅杆的水手,这点墙头还真不够看,一不留神就窜了上来,使得城上险象环生。也是城里的守军不够,还要分兵护着后方,着实让人难以招架。
他的声音里没了故作轻松的宽慰,看来情况是真的有些不妙了。林默迟疑片刻,又问道:“还有什么别应对法子吗?”
“如果有一支奇兵能缠住海上的舰队……”林猛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下了,摇了摇头,“没事,咱们的士气犹在。而且番子和长鲸贼明显不合,什么时候伤亡太大,撑不住了,自然就要撤退。”
这也是他如今唯一的依仗了。在吃过两次苦头后,自浅滩攻来的长鲸贼明显有些懈怠,估计是知道硬骨头难啃,想等番子们在前面拼命冲阵,自己在后面捞点甜头。而那些红毛番凶狠难缠是不错,火炮也多得让人心惊,但是他们毕竟只是一支船队,而开船是需要水手的,真正的大战也还没打响,不可能倾尽兵力用在这孤岛上。
就算帮主没有派船支援,船队的存在对于他们就是助益,唯一要做的就是咬牙撑下来,别被敌人击垮了士气。而这一点,林猛并不担心,哪怕岛上新兵不少,但人人也都知道这一仗的意义,哪怕为了自己,也会强撑下去的。
这些林默其实也是懂的,然而知道归知道,看着岛上陷入苦战,看着那么多人送了性命,还是让她心头沉的要命,也无力的要命。她不像是帮主,不能出谋划策,不能阵前拼杀,只是穿着这身红裙,安慰一下濒死的伤患,对于她而言,这些当然不够。
脑中纷纷乱乱,她不由抬头看向城外。下面也是一片狼藉,有血,有尸体,有炮弹砸出的深坑,还有被拔掉的拒马,被填平的沟壑。敌人已经推进了不少距离了,迟早会直接立于城下,到时可就更难对付了。
这还不是敌人的所有人马,他们还有大船漂在海上,还有不知多少火炮,多少兵士。唯有缠住海上的舰队,才有可能解围……
脑中像是闪过了什么,林默一下就抓住了自己的裙摆,把那红色的布料攥在掌心。她不是帮主,她没有帮主的能耐,但是她的确苦心操练,读过兵书,还带过一群女兵。
犹豫了不知多久,林默还张开了嘴:“如果能想法子偷袭海上的舰队呢?”
林猛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出海口都被占了,咱们的小船没法冲破重围,也没法对炮舰造成威胁。”
在没有同等战力的情况下,火攻可能是对付西塞炮舰唯一的法子了。可惜那些番子狡猾,大军还停在海上,两边出海口都被死死堵住,根本没法对他们造成威胁。
“如果不是用船呢?”林默却没有罢休,继续道。
林默皱起了眉头,死死盯着妹妹,林默却不等他答话,直接道:“可以派一队人,去奇袭那支舰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