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照镜子似的, 叛军和赤旗帮的攻击方式正好跟之前反转,叛军的船阵变作如罗网,而赤旗帮的右军犹如尖锥。然而不同的是, 赤旗帮有炮,而叛军只有那四条不怎么靠得住的西洋船。
炮声再次响了起来, 然而这次就不只是赤旗帮的炮鸣了, 叛军船队里也响起了隆隆的炮声。可惜, 不是冲着赤旗帮来的,而是另一侧的炮口先开了火。
左翼此刻的战事如火如荼,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几艘青凤帮的小船向着这个包围网袭来,目标正是那几条番子的船。
对于炮舰而言,让小船近身是极其危险的。之前沈三刀就使过同样的手段,以火船击沉了三条西洋船。既然知道他们悍不畏死, 哪还会轻忽这样的手段。
而炮舰一旦全力开火,那真是炮声隆隆,水花飞溅, 寻常小船只要擦着碰着, 就是个船毁人亡。这边开火了,叛军首领反倒是一蹦三尺高,破口大骂:“这群红毛贼没长眼睛吗?赤旗帮都冲上来了, 还管小船作甚!快,快派人拦一拦, 让他们专心对付正面来敌!”
也不怪他心急上火, 万一被赤旗帮冲开了船阵,可是会被对方左右夹击,再难逃脱。不想全军覆没, 折在此处,就必须让那群红毛番子卖力打上一通,只要能乱了赤旗帮的阵型,他们就有脱身的机会了。
然而他慌里慌张下令,对面却没有放松警惕。伏波冷眼看着越来越近的西洋船,高声道:“左面炮手,齐射两轮。”
这距离,其实对于船上火炮有些勉强,但是他们必须尽快逼迫敌军变阵,把那几艘西洋船突出在外。对于身为雇佣军的西洋船而言,此刻的战局已经相当危险了,一个不好就要被牵累,他们的作战意识不会太坚决的,很可能会趁机溜走,她可不愿放过此战最大的战果。
当然,这也有试探对方射程的意思在里面,此刻两边的船队已经近乎平行,一左一右交错时,才是最好的攻击时机。她可比旁人清楚多了,就算背腹受敌,正经的舰炮也是有余力还击的。
果不其然,当炮声再次响起时,叛军的阵势愈发的散乱了,那四艘西洋船左右围着的船只都不由自主的向后倾斜,名义上是替对方阻挡小船,清扫障碍,实则是被赤旗帮打怕了,想要避开火炮的攻击范围。
如此被友军扔出来顶缸,滋味肯定不会好受,然而那几艘西洋船却也不怯战,几乎是下一刻,所有炮口打开,朝着这边反攻了过来。
面对舰炮攻击,赤旗帮上下都早有预案,更是做了颇为精细的演练,然而真到了敌人开炮的时候,他们遭受的却是从没见过的恐怖景象。炮弹直直飞了过来,穿透了上层舷墙,船身巨震,舱内惨呼一片。还有几发炮弹擦着甲板掠过,撞断了桅杆和硬帆,让互射的火炮都停了一瞬。
“继续进攻,不要停炮!”伏波的脸色变了,他们可是用的抛射,敌人却是直射,敌人的舰炮射程比想象的还要远!
这不是个好消息,难怪沈凤对上这舰队也会应接不暇,险些送了性命。而这样的西洋船,长鲸帮手下还不知有多少。
“帮主!咱们的火力怕是不敌啊!”李牛也急了,大声叫道。
只是当面的一轮互射,他麾下就有两艘船遭了殃,虽说还不至于沉船,人员伤亡也没有想象中的严重,但是不敌就是不敌,哪怕仗着船多,也比不过对方的炮多啊!
“变阵,避开炮击范围。”伏波高声叫道,“从旁绕过去,逼他们也动起来!”
此刻赤旗帮右军是个标准的“人”字型阵势,此刻变阵,可以说是绕了个半个弯,目标不再是敌阵正中,而是那支西洋舰队为中心进行偏转,说白了就是想要抢占“t”型阵的横向攻击位。只要那几条西洋船不想被动挨打,就必须跟着他们的航向进行偏转。如此一来,对方就算是彻底脱离了叛军的阵型,失去了保护。
双方火炮的安放地点和射击角度不同,结果也不尽相同。赤旗帮的炮可是正儿八经的抛物线,只要落点准确,都会轰在甲板上,对于炮门的损害不算太大,但是对于立在甲板上指挥的船长和舵手可就太危险了。那红发的船长高声叫着什么,细剑早就脱手,脸上也满是血痕,然而他的目标却不是争抢攻击了,而是在挣扎着让船队重新回到叛军阵中,想要以其他船只来掩护自身。在一场几十条船参战,还乱成一锅粥的乱战里,没人愿意做出头鸟。
这边打的热闹,另一边,似乎被抛在了脑后的叛军首领已经是目瞪口呆,按道理说,他们才是攻击的目标吧,这怎么跟番子拼上命了?
马军师可不管那么多,高声叫道:“大当家,赤旗帮的主力被番子牵制,咱们得想点办法啊!”
眼瞅着青凤帮使诈,用一支船队来蒙骗后军,一手搅乱了战局,可想而知,港口的战事恐怕已经不妙了。如今他们这支包抄过来的船队虽然有小半卷进了炮阵中,却还有一半安然无恙,投入哪个战场就有讲究了。哪怕不去支援那些红毛番子,也可以跑去港口救一救被围困的兵马啊。
谁料海盗头子浑身一颤,突然道:“收拢残部,咱们先离开金山岛,另谋出路!”
这话说着好听,其实就是想要跑了,不说面前的战场,竟然连港口那支人马都不要了。马军师暗叫糟糕,然而心底却有一份放松,局势不妙,当然还是保命要紧。他们如今可是投靠了长鲸帮,船和手下总是能搞来的,人没了就真万事皆休了。
甚至都没鸣锣,这一支叛军开始调转船头,想要脱离这片修罗鬼域。
可惜,他们的举动,被人看在了眼里。伏波冷冷道:“敌酋似乎是要逃了,吹号,让左翼收缩阵型,向这边靠拢。”
左翼的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之前叛军派出来的小船要不是沉了,就是四散而逃,那些大船则有一大半干脆利落的投了降。实在是青凤帮那群家伙装阵前倒戈装的太像,又人多势众,叛军们不过是些欺软怕硬的海盗,难不成还要死战不退?
而左翼一旦局势明朗,立刻可以结阵上前,对这边的战场施压。敌人的首领又不顾旁人死活,想要逃之夭夭,溃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当然,这还不够。她眯了眯眼:“给青凤帮那边打旗号,让他们立刻动手!”
战局简直瞬息万变,炮声一刻都没停,那西洋船队堪堪躲进了叛军队中,情势就又出现了变化。左翼敌军的左翼浩浩荡荡压了过来,而且旗帜混杂,一半是赤旗帮的,还有一半竟然打着龙虎沙的旗号,竟然一副阵前倒戈的模样。
这巨变,自然也引动了联动效应,叛军立时出现溃败,搅在其中,简直四面八方都船,而且再也难分辨敌友。也是到此刻,那西洋舰队的指挥官真的急了,顶着炮火高声叫喊,想要让他麾下这四条船赶紧脱离战场。
可惜,他们迟了一步。敌人不是来自身前身后,而是恰恰相反,来自身边。原本还护卫在旁的叛军船只,竟然调转船头撞了过来。这一下,就把四条船的阵型给撞散了,还有一条舷墙破损,有沉没的可能。
这可不是临阵反戈了,而是埋伏在叛军中的暗子。沈凤又怎么可能乖乖任奸细在自家岛上横行,却不做反制呢?而这一撞,也选在了绝佳的时机。那支西洋舰队再也无法分辨敌友,开始拼了命的想要离开。
任何猎物在逃命时挣扎都是最厉害的,这一下,他们的舰炮对着的可就不是赤旗帮了,而是不分敌我,只为开路。
这一下,围在西洋舰队旁的叛军算是倒了大霉了。谁也找不到上司,谁也不明白战况,连说好的盟友都倒戈了,究竟该如何是好?
若是碰上旁人也就罢了,红毛番子的船上可是有炮啊。为了活命,一半人发了疯的想跑,另一半却也发了疯的抢攻,只盼着能让跳帮冲上番子的甲板,让他们不得好死。
这一锅粥越打越乱,赤旗帮反倒渐渐停止了炮击,开始指挥船队进行包抄,不只是这群乱战的家伙,更有那支想要逃离战场的叛军大队。
在一阵天昏地暗的殊死搏杀后,西洋舰队终于脱出了重围,然而定睛看去,他的前后左右都成了小船,密密麻麻,不知其中有多少会纵|火冲来。更远处,大船的交战似乎也要分出胜负了,面对敌人的炮口,一船受损,一船被俘,还有两船的伤兵,那红发的舰队指挥迟疑许久,还是命人挂出了白旗。
当然,真正结束这一战的,还是沈凤的到来。依旧是那条晃晃悠悠的小船,也依旧是坐在太师椅中的惫懒身影,然而在他背后的,是几十条刚刚结束了海港大战,歼灭了敌军偏师的青凤帮主力。旌旗招展,鼓号齐鸣,战局也就没了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