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个样子，严梅他们忍不住笑，“这孩子竟胡说……你小姑父哪能算客人啊，那是咱们家里人……”
“哦。”
“你今天要是表现的好呢，过两天我就带你去找小姑父玩。”姜亦眠抛出诱饵。
“好啊！”
饭后严梅带姜诺在家等徐卉，姜亦眠开车带林浅去了医院。
一路上林浅都满目愁云，精神不太好。
姜亦眠扫了她两眼，想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大嫂现在的感受他们很难感同身受。
既担心二胎会让小姜姜吃醋心里不舒服，又要承受小姜姜即将认回亲生母亲的难过，心里压力已经很大了，最近妊娠反应又渐渐显露出来，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再这么下去，孩子保不保得住先不说，她自己的身子就先撑不住了。
姜钰这次回部队就是去请假的，现在家里情况特殊，他必须得陪在林浅身边。
*
到了医院，姜亦眠让林浅坐着等她，她去挂号缴费，楼上楼下的跑。
林浅进去诊室检查的时候，她去了趟卫生间，意外看到了一个人。
纪遥安！
她怎么在这儿？生病了吗？
她跟在一个女人的身后，低着头往前走，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走在她前面的女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瘦瘦小小的，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的样子。
皮肤很黑，稀疏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发质枯黄。
姜亦眠看到她们往住院部的方向去了……
纪遥安不知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还是只是随意往姜亦眠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明明四目相对，她却没什么表情的移开了视线。
再次低下头，纪遥安的目光落到了前面那人的鞋后跟上。
左脚、右脚、左脚、右脚……
她想看对方的左脚绊住右脚，然后摔个大屁墩儿。
忽然，前面那人停下了脚步。
马梅打开病房的门，侧身让身后的纪遥安进去，“进去吧，你爸爸就在里面呢。”
纪遥安抬脚走了进去。
靠墙的一侧摆着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男人，体重仿佛不超过一个壮汉的大拇指，那床被子像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她甚至看不到他呼吸时胸腔的起伏。
李岩毫无血色的双手叠放在被单上面，在被单的映衬下，显得灰扑扑的。
他的眼睛紧紧闭着，双颊向内深深的凹陷，将颧骨衬得很高。
那张灰白的脸像一具死尸。
甚至——
比大多数死人都更像死人。
纪遥安看着他，眸子灰扑扑的，眼底却跳动着一丝兴奋。
当年案发之后她被拘役，姜澜去看她，对她说，“你不用担心，李岩他没有死，我会尽量在法官面前为你求情，尽量减轻你的刑罚。”
她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姜澜大概以为她是安心了吧，但其实并不是。
她只是单纯的在幸灾乐祸。
像李岩这样的人渣当时就死了也未免太便宜他了，像现在这样瘫痪在床，意识清醒却不能言语、不能行动，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不止是他，照顾他的人应该也很累吧。
视线转向马梅，纪遥安看着她脸上深深的皱纹以及略微佝偻的脊背，眸光闪闪。
“遥安，你是什么时候出狱的啊？怎么不提前告诉妈妈呢？”马梅打量了她两眼，看着她身上光鲜亮丽的衣服，略微有些出神，“你现在住在哪？怎么不回家呢？”
纪遥安看着她，神色茫然。
家？
她有家吗？
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纪遥安沉默着，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
被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盯着，马梅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目光闪烁的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道，“遥安，妈妈知道你以前受了委屈，妈妈没有保护好你，是妈妈的错。
不过现在你不用怕，他人都已经倒下了，你就回家来吧，妈妈会好好补偿你的。”
垂眸看着马梅那双粗糙的手，纪遥安心想，这些年她也不好过吧。
真好……
看到他们都过的这样艰难，她就可以放心了。
马梅不知道纪遥安心里的想法，还在继续问她，“遥安，你是不是还在生妈妈的气啊？”
闻言，纪遥安总算给了她一点回应。
她摇了下头。
她不是生她的气，她是恨她！
她不是恨马梅自她出生后就没有给过她一丝关爱、也不是恨她对后来和李岩生的儿子比对她好，她是恨她亲手将她推进了深渊，毁掉了她整个人生。
李岩对她有所企图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可面前这个女人，她的亲生母亲，却能一直默不作声，甚至几次躲出家门为他提供便利。
纪遥安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一开始只是尽量躲避，虽然没让对方得手，但也从不敢像最后一次那样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她不想杀人的。
她才16岁，对未来有无限的憧憬，她还渴望脱离泥淖，过上属于自己的人生。
直到两年多前的那个晚上。
马梅又要把她和李岩单独留在家里独自出门，她哭着求她带自己一起走，可她当时是怎么做的呢……
她推开了她，从外面锁上了门。
从那一刻起，纪遥安就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追逐自己的梦想和人生了。
刀子刺进李岩背上的那一刻，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事能把她击垮，也没有任何人能逼她停下。
现在看着马梅脸上悔恨的表情，纪遥安只觉得可笑。
笑对方的无知。
她或许不知道，这世上有可以挽回的事，和不可以挽回的事，她从前对她单方面的母女情分就像时间经过一样不可挽回。
“嗯嗯……唔嗯……”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含糊不清的呻吟声。
纪遥安抽回被马梅握住的手，转身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李岩，对方果然已经醒了，一双浑浊的眼睛渐渐聚焦，慢慢和她的视线对上。
她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了进到这间病房后的第一个笑容，阴气森森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李岩像是认出了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激动的青筋暴起，从喉间发出了“咕噜”声。
马梅走过去将床头摇起，轻轻帮他按摩手臂，“是遥安来看你了。”
“唔嗯……”
“妈！你怎么回事啊，打电话一直不接！一分钱都没给我留我花什么啊！”忽然，门口传来一道粗哑的男声，是青春期的男孩子特有的嗓音，很难听。
话音方落，就见一个酒红色头发的男孩子走了进来。
个子不是特别高，腰围倒是很宽。
他有一双和李岩一模一样的眼睛，让纪遥安一看就觉得恶心。
“小点声。”一见李弘来了，马梅立刻就迎了上去，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难得有了一些母亲的样子。
李弘看到房间里的纪遥安，神色微怔，“你……”
“这是遥安，快叫姐姐啊。”
谁知李弘一听这话顿时就火了，“就是你把我爸害成了这个样子！我特么弄死你！”
他狠狠的瞪着眼睛，似乎是想做出硬气的模样，但那副神情在纪遥安眼中看起来还不如半片壳上的牡蛎那么硬。
李弘怒气冲冲的揪住纪遥安的衣领，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白净的小脸上顿时就浮现了五个指印。
他一把甩开纪遥安，后者跌落在地，额角“砰”地一下撞到了床头柜上，鲜血一滴滴的掉了下来。
她的目光很是平静，没有任何惧色。
她从小就是这么被李弘欺负到大的，马梅从来不会关心她被打的严不严重，她只会关注李弘打她的手会不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