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科室里一个患者术后发生了并发症,聂源还没咽下最后一口饭,匆匆忙忙就跑出去了。
林初给妈妈打了中午的饭,回到病房。但病房里空无一人,林妈妈不在,外公也不见了人影。也许妈妈陪着外公出去了。林初的心突突地猛响,似乎要跳出胸腔。
床上的点滴还挂着,剩下三分之一,淌着针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流,针头上赫然一抹鲜血。如果是护士拔了针头的话,她一定会收拾,不会任然把点滴留在病房。
林初心里发寒,手腕在哆嗦,害怕极了。“外公。”她大喊一声,声音毛骨悚然,不像从一个人能从嘴里发出的声音。
林妈妈回来看见空荡荡的床铺和连牙关都在颤抖的林初,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俩人跑出去,疯狂地叫着外公的名字,跑了一层楼又跑了一层楼,寻来找去,都不见外公的踪影。
林初哭得上气接不了下气,边跑边抹眼泪,心乱如麻,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封振,每次林初出事的时候,他都会像个盖世英雄,出现在她身边,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这次呢,这次也不会例外。林初颤抖着拿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他的号码,又迅速摁掉。
他是你的谁?你有什么资格给他打电话。
林初全身发抖,腿脚发软,扶着柱子才不让自己瘫在地上,蓝天下一只苍鹰在翱翔,它向太阳飞去,像双翼上的腊遭太阳融化的伊卡洛斯。
冷汗涔涔地冒出来,林初转身就往楼上跑,漫无目的地跑在楼顶上,一直跑到楼顶上,风呼啸在她耳边吹过,她爬上楼顶,倚着楼梯的扶手,四处张望。
碧蓝碧蓝的天幕下,一个佝偻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楼顶护墙上。
“外公,不要。”林初歇斯底里大叫,狂奔着过去。
“林初,外公走了。”他回过头,对林初笑着。
“下来。”林初恸哭失声,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双腿发软,蹲在地上。
“林初……你照顾好自己,还有你爸妈。我这个病治不好了,也不用治了。林初,我活够岁数了。没能看到你生儿育女是我最大的遗憾,不过我也没这个命了。我去了,你们生活会好过点。”外公的声音飘飘忽忽,风灌进他的衣服,衣服哇啦哇啦作响,像一面猎猎飘扬的旗帜。
手背把脸上的泪水鼻涕一抹,林初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跑向离她最近的护墙,站上去。下面的人看起来像蚂蚁一样小,树木像小颗西兰花一样,好高好高。
林初转向外公,用着颤抖的声音对他喊,:“外公,如果你跳下去的话,我也跳下去。你死了我就跟着你死。我说到做到,你向前挪一步我就向前挪一步。”
“林初,你这个傻孩子!你下来!”外公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老泪纵横。
林初看着他。她很坚定,如果外公跳下去了,她一定跟着跳。
楼顶的大风刮得林初脸颊生疼,一分一秒过去了,他们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就是静静对峙着。
外公左脚动了下,林初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蹒跚地放下左腿,慢慢探下身子,扶着墙下到地上,随即踉踉跄跄地向林初走来。这时,林初看到他颤颤巍巍的身影,刚刚被风吹干的泪水又流下来了,但与刚才的绝望不同,这次是欢欣的泪水。林初从围墙跳下来,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外公,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医生重新配了输液,外公在床上昏昏地睡去了。林初坐在病房外的长椅,手捧着聂源买给她的咖啡,他揉着她的头发,林初的精神还处于麻痹中,想小时候拔牙打的笑气,起初她还觉得疼,慢慢地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好像周围所有都不存在似的。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林初拿出来一看,是封振。聂源在她旁边,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变得凝重,紧紧地搂着林初肩膀的手悄然松开一寸。
“喂,林初,刚刚你打我电话什么事?”电话里是封振的声音。
“没事,打错了。”林初麻木地回答。
“……”没等他说什么,林初就挂了电话。
“所以你刚刚,在那种情况下,没想过打电话给我。”聂源的双眸里有化不尽的雾气,神色冷淡。“而是第一时间打给封振,对吗?”
林初不知如何解释,词语在她脑海里窜来窜去,林初努力想捕抓一些,像小时候用长竹杠的网去扑蝴蝶,总是空手而归。
林初无法抑止地发抖,麻木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能拼凑出一句话。她低低对聂源说:“现在……请不要……离开我……”
他轻轻推开林初,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初坐在那里看着他转身离开,消失在走廊尽头。周围人声鼎沸,但却能听清楚他的脚步声,踢踏,踢踏,像是一步一步都走在她插满尖锐碎片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