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虞思怡下了出租车,走进一片破旧的老厂区房,她穿的是带了点根的黑色皮鞋,但是沿路的水渍仍旧让她有些无法下足。
“你找谁?”在一个破楼房前,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小孩仰着脸防备的看着她问。
“小朋友,请问张大海家在哪一栋?”虞思怡看了一眼周围建得有些杂乱的楼房,上面并没有明显的编号,所以她一下子还真有些找不着。
偏偏,那个当事人还没有电话,没办法用手机联系到人,只好逮着一个人便问。
“你找张大海干什么?你是谁?”小男孩稚嫩的脸上,满是防备。
虞思怡心里纳闷,为什么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如此的防备心重?而且,她长得很像坏人吗?
“我是他的律师,我律师协会派来帮他的,你带我去他家好吗?”虞思怡微微弯下弯,笑着问。
一听她是律师,小男孩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但眼眸里仍旧有些警惕:“你真的是律师?”
因为那些人身上穿的也是职业装,所以他一时不能分辨对方说的是真还是假,所以,脚仍旧定在原地,没有动。
无奈,虞思怡只好把自己的律师牌拿出来,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再次好脾气的说道:“你看,这是我的证件,律师两个字你认识吗?”
她伸手指着大号印刷体的“律师”二字问。
男孩盯着那张律师证仔细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礼貌的冲虞思怡点了点头道:“那你中我来吧,我家就在前面的胡同。”
虞思怡微微吃了一惊,一边抬脚跟着他往前走,一边问:“原来那是你家啊。”
小男孩点头,一副很稳重的样子:“张大海是我爸。”
原来是张大海的儿子。
难怪,她就说为什么一个看起来不到八岁的孩子,本该天真烂漫的,为什么眼睛里会有着如此浓烈的防备和警惕性。
原本她刚刚度完蜜月回来,事务所是不会把这么棘手的案子扔给她的,但是,这场劳工官司闹得实在是太大了,在而,记录在案的律师,几乎所有人手头上都有案子,只有她刚休完假回来,还比较空闲,所以,协会那边就把这个案子丢给了她。
当事人张大海是个工地的工人,没有签用工合同,但是现在出了工伤,老板却不愿意赔,张大海气不过,上门闹过,被人家保镖给打断了腿扔出来。
现在,全家都靠着他一个人挣钱,他一躺床上,那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快没钱吃饭了。
据说,出了事以后,工地上那一大片的没签合同的临时工全被解雇了,大家都迁怒于张大海,说要不是他多事,怎么会连累他们都没饭吃?
于是,有人给张大海出了个主意,让他申请法律援助,但是,援助律师毕竟是没有钱的,免费给穷苦人打官司的,这种官司没钱不说,还特别累,多半是没有人愿意接吧,所以,协会里的人挨个找了一圈,个个都说手头上有案子,这才打电话给了她。
“你刚才看到我以为我是谁?”虞思怡想到小男孩最开始看她的眼神,不由得疑惑的问。
“那些坏人,他们都穿得跟你差不多,他们隔三差五的带着人来我家闹,说我们要是不撤诉,就闹得我们在这里住不下去。”小男孩说着,眼眸里闪过一抹寒光。
这在一个年仅几岁的孩子身上,是极为罕见的,虞思怡内心的触动很深。
“那些人是你爸爸老板派来的人吗?”
“嗯,他们都是坏人,而且,他们只答应给我爸结算工资,却不愿意赔钱,说我爸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是他自己不小心,跟他们没有关系。”一张小脸,写满了愤怒。
虞思怡心底一动,他们这一家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很快的,小男孩领着她到了一栋最破最旧的楼房前,就在一楼,他拍了拍门,叫道:“奶奶,漂亮的律师姐姐来了。”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弯着背,将门打开一半,从里面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让开门,招呼道:“姑娘,你就是法援处过来的律师吗?快请进。”
虞思怡微笑着点头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一股阴暗又潮温的味道扑面而来,老奶奶连忙打了灯,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一个不足三十平米的一房一厅就这么直白的展现在眼前。
房子因为空间小,所以厅里装了个隔帘,帘子后面有铺架子床,而且,里面还堆满了废旧的东西,看样子是准备攒了拿到废旧回收站去卖钱的。
张大海就躺在那个唯一的房间里,破旧的桌几上,还有一个剩了点药渣的药碗,一听说律师来了,他一激动,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虞思怡看到,那是一个略显苍老的中年男人,身上几乎都没有多余的肉,整张脸色腊黄腊黄的,唇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那条腿打了厚厚的石膏。
“律师小姐,真不好意思,这里太乱了点,妈,你赶紧给人拿张凳子。”
老人家应了一声,满屋子的找凳子,好不容易找了一张四脚凳出来,还生怕上面脏,拿袖子使劲儿的擦了又擦。
人家穿那么干净,而且人还长那么漂亮,别把人家给吓走了。
虞思怡连忙拦着她道:“奶奶,您不用忙,我今天就是来了解一个大概的情况,问你们几句话,问完我就走。”
“喔,那你坐,这房子不太好找,而且路也不干净,你大概也找了蛮久吧,真是不好意思,我家没电话。”老奶奶说着,把那张凳子放到她身旁,随即拘谨的站在那里。
显然,这是他们第一次打官司,而且,对于律师这个职业,有着深深的敬畏之心,丝毫不敢造次。
“你们不用紧张,就当我是个普通的家访老师好了,我叫虞思怡,你们也可以叫我思怡,我问什么,你们照实回答就好了。”虞思怡说着,从包里掏出小本本和笔,一边问一边记录着。
“哎~”
母子俩齐齐的点头,就像上桌的小学生一般的乖巧,而那个小男孩,知道大人有正事要办,就去厅里面写作业去了。
“虞律师,老板没跟我签劳动合同,法律能保护我吗?”
“只要你们存在雇佣关系,就该受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