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沐擎风果然甚少出门。不过这宅子里如今只剩下叶辞，羽寒易以及他三个人，每个人都有许多事烦心，也没有谁特别去注意这些。
两天后，沐擎风的病人如期而至，随他们同来的，还有寇仲那个说不上是药童还是随从的人。小墨被寄养在了别处，倒是没有一同跟过来。
毕竟这宅子曾经引起过那边人的注意，尽管夜熙说过此事已经过去，浮空阁那边应是不会再有人去找他们的麻烦，可沐擎风仍是不愿在这里就诊。除了浮空阁，不是还有其他势力吗？
可到了其他地方又待如何？那些人若是真盯上了他们，所有挣扎都是徒劳，在别人看来也只是笑料罢了。说到底不过是心理问题。
“晏小姐。”
沐擎风今日仍穿了一身素色衣衫，衣衫上沾满了药香味。作为晏家这几年来的上门大夫，沐擎风对晏家的所有人都极为熟稔。
他对着晏家小姐点了点头，随即视线却是飘到里头那一身月白长衣长身玉立，头顶发丝一丝不苟束起，看起来颇有些忧郁的男子身上。
这位便是晏家公子，晏北辰。
八岁那年，他不知何故一睡不醒，能长成这般也实属不易。
只是这大病初愈，期间虽然调养得当，终究比不得那些正常生活的。此番一路赶来必是受了不少苦楚。
沐擎风阅人无数，只一眼，他便看出，他现在这般却不是为自己而忧。
晏家小姐晏清薇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见沐擎风只顾着看自家兄长，也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瞅瞅沐擎风，又瞄瞄自家兄长，明明紧张得要死，连呼吸都放缓了，愣是紧绷着小脸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些。
见沐擎风没什么表示，晏清薇这才想起他们这是在门口，沐擎风两只脚都还在门外。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沐神医请进。真是多亏了沐神医，家兄才能醒来。此番，我们一是来看那城墙上的题字，听说沐神医也在，顺道先来谢过。”
晏家小姐少爷去过百草堂的事寇仲都已经告诉他了，沐擎风敏锐的抓住了晏家小姐话中所指，不免有些好奇。
晏家小姐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那两行字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她心中好奇，千里迢迢过来看一眼也不奇怪。只是这晏家少爷醒来不过两、三个月，不在家里好好养着，非要跟来凑什么热闹？
虽是这么想，沐擎风却没有问出口。旦见晏清薇目光闪烁，沐擎风更感好奇。就着晏清薇的指示，两人稍稍往旁边退了退，明显是避着晏北辰的。
“晏小姐，有什么话不能让你哥哥知道？”
沐擎风心下诧异，晏北辰都醒过来了，晏清薇这神神秘秘的，莫非要说的这事还与晏北辰有关？
晏清薇少有地叹了口气，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其实，这次来无方城不是我提出要来的。那日我与哥哥聊天，无意间提起这事，哥哥便记在了心里，一直想要来看看。方才，哥哥还不是这样的。”
晏清薇眸中色彩一暗，又是继续：“我们已是去看过那墙壁上的留字。然后，哥哥，哥哥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言罢，晏清薇叹了口气。为此，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解数去哄，去劝，可都没有用。晏北辰就那么站在那里，好像失了魂一样。你跟他说话，许久，才会听到他回你一句。
早知道，她就不该把哥哥带出来的。现在回去若是让爹娘看到了，还不得骂死她。而且，晏北辰的状况也让人担心。
墙上的字？
沐擎风心中一跳，直觉得问题出现在这里。
没想到只是出来为一个特征症患者复诊都能与到与那人相关的事，真是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他真是甩不掉了吗？
“沐神医？”
见沐擎风出神，晏清薇还以为这是什么困难的症状，不免更是担心。若是沐擎风都无法解决，那他哥哥……
沐擎风回神，随即便回以晏清薇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晏小姐不必担心，待我与晏公子聊几句，许多人生病其实并不需要吃药，只是他们心里有心结解不开。晏小姐也说，晏公子是到了这里看了题字才变得如此，或许能让他变回原来样子的东西也在这里。”
解铃还须系铃人吗？
晏清薇眼睛一亮，这些年她也耳濡目染，外加平时也会逼破自己看一些医学的书籍，也知道沐擎风这话说得有道理。她方才也是关心则乱，才没想到这一茬。
“还请晏小姐先回避一番，我与你哥哥单独聊聊。或许有些事他不想让你们知道，是怕你们担心。很多病人都有这样的心理。”
又是一番解说，晏清薇也冷静了许多。她看着沐擎风，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大大松了口气。
“沐神医，拜托你了。”
晏清薇出去的时候顺带将屋子里的随从小厮都带了出去，只留下沐擎风和晏北辰。
其实，晏清薇与沐擎风的对话晏北辰都听在耳里，他知道妹妹担心他，可有些事真不是他可以掌控的。
这事说来或许无人相信，晏北辰也不知该从何解释。不过，他躺在床上那么久沐擎风都没有放弃对他的治疗，或许，这人是不一样的吧！
这件事憋在心里他实在压抑得难受，让家人知道，他又怕他们担心。
“沐神医，请坐！”
撇下心头的异样，沐擎风在晏北辰对面缓缓坐下。
这几个月来，晏北辰恢复的不错。如果不是自己亲自看得诊，只怕他都不相信这人之前十年都是躺在床上，只凭着一点流质食物吊着一条命。
行医这么多年，晏北辰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原本他都不抱有什么希望了，不曾想这人居然奇迹般地自己醒了。
对，晏北辰就是自己醒的，晏家都以为是他救了晏北辰，即便他解释了也无人相信。他便只能凭白担了这份功。
或许，晏北辰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见沐擎风盯着自己，晏北辰也不生气。事实上他也不确信自己真能醒得来，家里请了许多大夫，看过之后都说无能为力。
只有沐擎风，当时年少，也没有现在的名气，他仔细诊断过后，说了一段或许只是不希望家属太过伤心的话。晏家人照着他的话对他悉心照顾，他才能撑到醒来的时候。
“沐神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我晏北辰……”
抬眼，眼风扫过之处，无端让人觉得犀利。晏北辰蓦地停了口，只觉得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
“这些话还是等你彻底康复了再说。救命之恩虽不敢当，不过我对你如何醒过来的还真是有些好奇。”
啜了口茶水，沐擎风的神情不咸不淡，破有几分不问世事的高深。
“说说看，你躺在床上那十年，对外界有什么感应吗？”
难得遇到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沐擎风怎么可能放任他坐在那里，自己什么都不问。
文献中虽有记载，那些一睡不醒的活死人并非没有救治的方法，只是成功的案例似乎也就传说中那么一个，且语焉不详。
沐擎风翻遍了典籍，才归纳出一些古人总结的方法，至于行得通行不通，就只能实验看看才知道了。
如今，那些方法在晏北辰身上起了效果，说明方法或许是有效的。只是晏北辰沉睡的时间太长，期间也几乎用遍了沐擎风所知的方法，若是还不醒，他真就只能是无能为力了。
“嗯，断断续续的会有一些。沐神医，这些我们稍后再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尽数说给你听。听说你来到无方城也有两个月了，你可知，一个月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晏北辰声音急切，事实上从沐擎风进来他就再难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若非沐擎风对他有救命之恩，方才那一番话他也未必肯听。
沐擎风回望进晏北辰灼灼的目光中，并没有急着回答。
晏家虽家大业大，出的多是文人，隐世界什么的应当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他是最近才醒来，基本上与晏家之外的人也没什么交集。可他为什么如此关心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或许只是巧合？
沐擎风思虑良久，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管晏北辰知不知道隐世界的存在，那边的事他都一个字也不会提。现在外面流传的版本也不少，他随便挑一个说了也就是了。
至于是与不是，等到晏北辰验证完，也不知猴年马月了。
打定主意，可还不等沐擎风开口，晏北辰等得心焦，不由又问出一个问题。
“沐神医，你，是否听说过，叶璃，这个名字？”
明知道这概率太低，可他还是不得不问一句。
叶璃。叶璃。
整整八年了。在这八年里，每每便会想起这个名字。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只有很少的时候才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也只是听到，他不能动，不能说话，八年的时间都是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他差点以为自己会疯掉。
不，他连疯掉的机会都没有，每天喂进的食物只能保持不被饿死，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不仅是为了减少消耗，也因为没有多余的力气。
唯一让他支撑下去的，就是随他一起过来的碧血。那是一枚通体翠绿的叶子，也是黑暗中唯一一个可以看得清面貌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在来到这个漆黑的世界之前，这叶子曾经光芒大盛。
或许，他的穿越与叶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