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连续奔走了好几天，勉强找到一些中药。
但是因为时局不稳定，大家伙连吃饭都有些困难，上山采药的人已经很少，所以收集来的草药大多品质不好，而且价格比以往高了许多。
老爷子用小平车推着草药回了家，将叶浅予叫了出来：“我在镇上转遍了，也只找到这些草药，离你的要求还很远。再挑挑拣拣下来，基本就不剩多少了。”
“现在情况特殊，能找到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
叶浅予随抓了一把，低头闻了闻，眉心蹙起：“爹，怎么这里面还有发霉了的草药？”
要知道，草药卖相不好和发霉可是两回事。
卖相不好，只是表面看起来不太好看而已，药效却还是在的，无伤大雅。
可草药一旦发霉，药物的药性也就变了，没准还能把病人给喝死。
他们家做了一辈子的大夫，千万不能因为一时大意，就把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医者父母心，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病人出什么岔子。
老爷子更是眼睛里不含沙子的，听到女儿这么说，忙上前查看了一眼，仔细闻了闻。
果然，草药里面夹杂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老爷子当即不干了，黑着脸，拿着草药就要跟人要说法去。
叶浅予见了，忙一把将老头拽住：“爹，太阳都落山了，您这是干什么去？”
“我去找他们说理去！我老头子当了一辈子的大夫，救了数不清的病人，不能最后因为一点发霉的草药砸了自己的招牌！”
“要是被我发现谁用这种劣质药冒充好药，老头子第一个饶不了他！”
“爹，您无凭无据的怎么跟人家理论去？再说了，这里草药这么多，您怎么知道哪家给了您坏草药？”
“我把没种草药都分开了，谁给的我，我都一笔一笔地记着呢！”
“就算您记上了，只能证明人家当时把草药给了您，却无法证明，人家给的是发了霉的草药。再说了，您这么冒冒失失地找过去，没准还会被人反咬一口，说您污蔑人家。到时候影响的还不是您自己的名声吗？”
老爷子一听，当即瞪大了眼，似乎不服。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叶浅予说得有些道理。一口气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难受得厉害。
老爷子看着那一小车子草药，叹一口气，甩着袖子进了屋里。
叶浅予深吸一口气，朝里面看了几眼，转而将草药推进厢房里。
这种时候，能找到这么多草药已经很不容易了。
等明天太阳好的时候，把这些草药挑拣挑拣，晒一晒，就能带走了。
只是……中药不同于西药，这么多草药不好运输。
要是全带走的话，最起码得准备两个箱子。
可她身板儿小，提这个大箱子反而目标明显，引人怀疑。
看来，她还是得抓紧时机，看看有没有卖西药的地方。
要是能买到西药，就什么都好说了。
也希望萧赋那边能撑得久一些，别出什么乱子。
因为心里还惦记着东北那边的事情，叶浅予一晚都没睡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床烧火做饭。
等她把饭菜端上桌，老爷子也洗漱完从屋里走了出来。
叶浅予还是有些不甘心，急声问道：“爹，真的没有办法弄到西药吗？之前供货的那几家有没有什么门路？要是他们要钱的话，我可以给。”
事关东北百姓的安危，她不能坐视不理。
况且，萧赋的压力也很大。一旦出现纰漏，就很难补上。
老爷子被她缠得实在没办法，摇了摇头，叹口气：“之前仁德医堂卖过几天西药，没准他们有渠道。你要实在不甘心，就去那里碰碰运气。”
“知道了！爹！”
叶浅予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解下围裙就往外走。
老爷子急了，忙招了招手：“你给我回来！吃完饭再走！”
“不了！我不饿！”
叶浅予边说话，边跑得没了影踪。
老爷子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唉，女大不中留啊。”
刚和萧赋那小子订了婚，心就全部放在了那个小子身上。以后结婚，还不一定能不能想起他这个糟老头子呢。
可一想到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有了归宿，又很是欣慰。
百感交集之下，竟不知不觉地掉了眼泪。
就在老爷子黯然神伤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老爷子忙擦干眼泪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叶浅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额前的刘海都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换身衣服。”
叶浅予一把掀开帘子，冲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就穿着那身长褂走了出来，头上扣着一定瓜皮小帽，脸上沾着一条胡子，看上去就是一个文静秀才。
老爷子看着她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顿时气得说不上话来。
回来的时候为了隐瞒身份，这样打扮也就算了。
可眼看着已经回来了，还用这种形象见人。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指不定会笑掉大牙。
不等他抗议，叶浅予就一阵风似的，走远了。
她在街上转悠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医馆开门。进去后，向四周打量了几眼。
“这位小哥，您是看病还是抓药？”
小伙计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叶浅予低下头，用手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几声：“我得了怪病，请你们掌柜的过来看看。”
“您得了什么怪病？有什么症状？”
“我这病只有你们掌柜的能治，我只让他过来给我看。而且我这病治疗的时候，不能见光，只能在一个没人的小屋子里看。”
小伙计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她几眼，迟疑了几秒之后，还是将掌柜的从里屋叫了出来。
叶浅予倒是不客气，诱导着掌柜的将她带进了里屋。房门一关，她便开门见山：“王掌柜，实不相瞒，我这次过来是想从你这里买些抗生素。”
掌柜的有些诧异，反应过来后一脸不耐地扇了扇手：“我这里中药都不够用了，哪里还有什么抗生素。你要是来看病的话，就把手伸出来，我给你好好诊断一下。要是为了别的事情，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用中药看病救人，和拿西药看病救人难道有什么区别吗？现在情况特殊，我知道掌柜的也难办。这些只是一点心意，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
说话间，叶浅予将一小块白银塞进掌柜的手里。
掌柜的拿起来看了一眼，很是不屑地笑了一声：“你知道日本人查得有多紧吗？就这么点钱，就能让我丢了命。你要是想死，就自己死去，别拉着我垫背。”
话音未落，掌柜的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声音往上一提：“送客！”
小伙计连忙走了过来，撵着叶浅予出了门。
叶浅予面色复杂地看着上面的招牌，只能将火气往下压了压。
现在的世道，人人爱命得很，她也没有理由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
看来，只能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了。
叶浅予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刚过了巷子口，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身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这位小哥，钟爷请你过去一趟？”
“钟雪峰？”
“是。”
“我没空。”
“我们爷说了，他知道你现在要什么，他能帮你一把。”
叶浅予还是有些心动了，看了男人一眼。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跟了过去。
奢华的酒店房间内，钟雪峰穿着一身休闲衣服靠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支雪茄，看着叶浅予：“我这里有西药的渠道，可以帮你一把。你需要些什么药，写在这张纸上，我帮你找。”
“敢问一句，别人都对这件事情避之不及，为什么钟先生却主动提出帮忙？难道钟先生就不怕被我连累吗？”
“连累？你觉得我钟某像是那种怕事的人吗？”
“可凡事都有一个理由，我不能平白无故让您帮忙？”
“平白无故？难不成你以为我是白给你的吗？事成之后，你给我两个点的好处。要是合作还算愉快，那咱们有机会的话，还可以继续来往。”
这个说辞，应该够充分了吧。
叶浅予站在原地，目光警惕地看着他，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这位钟爷，也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应该不会骗她。
叶浅予心一横，梗直脖子：“那我就信你一回。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咱们双方还是签订一个契约比较好。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有个凭证。”
“好，就按你说的。来人，笔墨伺候。”
钟雪峰低头写了一页，写好后递给叶浅予过目。
确认无误后，叶浅予这才在末尾摁上了自己的手印，揣着那张纸走了出去。
钟雪峰看着上面娟秀的字体，笑了笑：“这个女人，倒是有趣。”
“爷，您为什么帮她？”
就连手下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他们钟爷，可不缺这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