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夏日的午后,知了藏在葱郁的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翻卷的热浪依旧凶猛,夹杂着“知了知了”的声音无端的惹人烦闷。树的对面是一座茶楼,里面时不时传来拍掌叫好的声音。
茶楼里,小二在给客人们不断的添着茶,氤氲袅袅的热气迷离了看客的眼,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局外人还是局内人?
一声醒木敲案,穿透夏日压抑的沉闷,直至江南烟雨的尽头,沾湿了过往的记忆。
话说……,台子上,说书人讲得是唾液横飞,底下的人听得是唏嘘不已,连茶杯的水凉透了也没人唤着小二再斟一盅,人们听得兴起,浑然不知外物。
人总是这样奇怪,为着别人的一生浮沉而叹息,却总是参不透自己的悲欢离合。真可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今日讲的这出,是有关五年前在一场兵变中没落的苏家。家主苏庭舟曾掌管兵部,手握实权,乃皇帝之亲信,荣宠一时,鲜有人及。至长平三十年间,谁料竟生异心,勾结七王、九王,起兵造反,史称“七九之乱”。新晋状元,文武全才,请缨平叛。不久,得胜还朝。天子之怒,哀鸿遍野。七王、九王终身囚于大理寺内,而苏庭舟得赐凌迟,祸及九族。
这场叛乱无疾而终。
大抵是天怒人怨,满门抄斩的圣旨还未下传,苏家却意外起了一场大火。那一夜,烈火舔舐着天边,似要将一切化为灰烬。雾霭沉沉,湮灭了黛色霜青的年华,尘封了陌上飞花的记忆。
那一夜,红与黑在肆意叫嚣,红是泣血,黑是修罗。
那一夜,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苍穹,如鬼魅般的声音注定让所有人无眠。
那一夜,状元郎在押解苏庭舟回京的路上。
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两夜,火势太大,无人能近,而里面的人也没有一个逃出来的。苏家上下几十余口人,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大火之后是大雨,说也奇怪,这雨也连着下了两天,不是江南烟雨的弱水空濛,而是倾盆而下,一泻如注的瓢泼大雨,这雨十年难一遇。
佛经常云:“业”。种因得果,或许便如这般,世家大族,荣宠繁华,一朝烟消云散。黄粱一梦,梦醒,无人归。
云散初晴,状元郎押解着苏庭舟回京了。白马银枪,保家卫国,小小年纪已是众人心中的大英雄,闺阁女子的梦里人。一场祸乱,多少人为此葬送一生,他却是被成全的那个,世人皆道,何其有幸。
后来,天子终不忍,改赐苏庭舟鸩酒,一饮而尽,有关苏府的故事到此终了。
巧的是,平叛乱和最后逼苏庭舟喝下毒酒的人是同一人。
当年的状元郎,今时的左都御史。
顾惜陌。
说书人的故事已经落幕,而红尘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角落里,坐着两个人。一青衣,一白衣。青衣少年咂舌,“啧啧,明明是个冷心冷面的怪人,偏还挺会拉拢人心。”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多嘴。本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青衣少年自觉无趣,揉揉鼻尖,不再说话。
“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