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祁钰提起旧事,黄宜安也顺势问道:“那陛下可知,冯公公又为何独独推郑玉烟到您的面前呢?难道他也如臣妾这般想,以为陛下会喜欢郑玉烟那样柔弱娇美之人?”
这正是她一直担心的事情——冯永亭是不是也如她一般知晓前世之事,所以才会赶在祁钰清算他之前,抢先将郑玉烟这个前世祁钰专宠了一辈子的女人送到他的枕边,以为将来图谋。
可惜最近祁钰一直在忙着处理此案,她不也不好去打扰,更兼她也因害怕猜测成真,所以一直都一直没有去探问。
如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即便冯永亭真的重生了,也影响不了大局了,她方才敢问出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与担忧。
祁钰闻言冷哼一声,将冯永亭私窥美人筝面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黄宜安。
黄宜安听罢惊讶不已,原来竟是她自己做的孽吗……
悬着的心,终于安放了下去。
……
第二天,有关永昌伯府和郑家的处置就下达了。
永昌伯府被褫夺爵位,抄没家财,贬为庶民,押解去西南边陲,三代以内不准入京。至于永昌伯夫人,则被杖责三十之后,押解到当地羁押终身,直至死亡——这已经是祁钰格外开恩了。
毕竟,永昌伯府祖上于国家有功,与冯永亭这样完全依附于皇权的内宦是不一样的,祁钰也不好做得太绝,以免其他功勋朝臣物伤其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郑家则更惨。
郑承宪本就是九品的微末小官,所谓官身根本就不足以抵消郑玉烟所犯的大不敬之罪,因此全家皆被流放,改为奴籍。至于郑玉烟,被杖责三十之后,亦被判了终身羁押——为了彰显贵贱同等、公正无私,祁钰也不能放了永昌伯夫人和冯永亭一条性命,却独独判了郑玉烟死罪。
侥幸逃出生天的永昌伯夫人和郑玉烟十分高兴。
祁钰仁善,给了她们和家人告别的机会——虽说同去一处,但并不同时出发,路上并不能相伴;而且抵达之后,两人就要被关押起来了,想间亲人一面并不容易。
然而对于永昌伯夫人和郑玉烟来说,这样的机会,还不如不要。因为所谓的家人,非但没有心疼她们的遭遇,反而将她们骂个狗血临头,拿刀子戳她们的心窝。
“欺瞒愚弄陛下,祸害家人子孙,陛下怎么就没有判你们个斩立决呢?!”
欢欢喜喜地准备迎接新生的永昌伯夫人和郑玉烟,在一片咒骂声中,终于坚持不住,身子一晃,倒地不醒。
狱卒见了,哪里还敢冷眼看人笑话,连忙去禀报狱吏。
皇帝已经判了流放终身监禁,这会儿人要死在了内狱,那可就是她们的过失了。
反倒是永昌伯府和郑家的人,见了非但不紧张、懊恼,反而恨不得眼前这两个倒地不醒、祸害家族的罪人,就此以命抵罪了才好!如此,方能彰显他们对皇帝的忠心,说不得还能为自家讨些好处,请求皇帝从轻处罚。
……
内狱里乱成一团。
黄宜安得到消息时,正和得宣进宫的张溪说起西北棉花售卖一事,闻言沉默片刻,唏嘘不语。
前世永昌伯夫人直到去世之前,一直都是永昌伯府说一不二的老太太,永昌伯府虽然日渐没落了,但是永昌伯夫人却始终派头十足;郑玉烟则六宫独宠,连带着郑家也鸡犬升天,别说子侄后辈了,就是郑承宪这个亲爹见了郑玉烟,也是三拜九叩的,十分恭敬。
反观今生……
黄宜安轻叹一口气。
想一想,还是她的家人真心疼爱着她,前世不因她失宠而怠慢疏远她,今生亦不曾因为她得宠而巴结奉承她,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不论得宠与否,自己始终都是那个在碧梧树下欢笑嬉闹的喜姐儿,之后才是与家族利益休戚相关的皇后。
作为家人,他们最关心不是她会给家族多大的荣耀,或是什么祸患,而是她过得好不好!
何其有幸,她生在和乐融融的黄家,而不是冰冷算计的永昌伯府或郑家。这样算起来,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比郑玉烟要幸福、幸运得多!
张溪见黄宜安感慨叹息,还以为她是在同情永昌伯夫人和郑玉烟二人的遭遇,瞪了她一眼,道:“你倒好心为她们叹息,却不知她们所犯之罪,祸及家族、牵累后世,永昌伯府和郑家能有人来骂她们一场,已经算是对得起她们的了!”
黄宜安知晓张溪这样高门大户人家的出来的,一向将家族责任与荣誉看到极重,要是英国公府出了这样的败家玩意儿,只怕张溪能直接上手收拾了。
“况且,她们联手愚弄陛下,盗用可是你的手稿,欲分的还是陛下对你的宠爱。我要是你,早就找个机会弄死她们了,哪有那闲工夫同情她们这两个祸害!”张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皱眉劝说道。
黄宜安感念张溪的好意,遂温声解释道:“我不是同情她们,只是感叹世态人情罢了。这样大的事情,且还是冯永亭出面安排的,永昌伯和郑承宪等人难道不知情,只由着女人当家作主吗?
“他们知道,但是为了那泼天的富贵,却还是将女人们推到了前线。如今事败了,他们这些当家老爷们不但不反省自己的过错,却将责任都推到了女人头上,妄图借此罪罚轻一些,实在是让人齿冷。”
张溪闻言,知道自己想岔了,爽快地向黄宜安道歉道:“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顿了顿,张溪又蹙眉叹息道:“你说的又何尝没有道理呢?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这世上还少女人冲锋陷阵、男人躲在背后的坐享其成的例子吗?别的不说,就单说和亲的公主……
“唉……”
这个话题不宜深谈,张溪点到即止。
黄宜安也没有再接着往下说,吩咐红珠去内狱看着点,别让永昌伯府和郑家的人闹出乱子来,便专心和张溪说起西北棉花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