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黄伟才怅然叹道:“喜姐儿所虑不无道理,那此事就暂且搁置吧。”
后宫不得干政,即便是张首辅将来因此而迁怒女儿,那也比不上两宫太后占着婆婆的名分,光明正大地磋磨儿媳妇厉害。
黄宜安暗自松了口气。
这样才对嘛!
皇帝和首辅角力,她家干嘛要自讨苦吃地搅合进去?
俸禄不俸禄的暂且不提,到时候只怕两边都讨不了好。
如此吃力不讨好之事,她前世已经做过一次了,今生可不愿再重蹈覆辙。
“对了,这事我是从张姐姐那儿得知,不知父亲又是从谁那里知晓的?”黄宜安状似随意地问道。
黄伟也没有多想,道:“是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僚,去内阁送文书时无意间听到的。”
毕竟,这事也不算是机密,内阁封还敕诏时也不曾遮掩。
黄宜安闻言点了点头。
父亲虽然不汲汲于钻营,然而识人却向来很准,既是关系不错的同僚告知的,那么想来对方只是出于同僚之谊好心提点,或许也有巴结之意,并无别的不良企图。
“哦,对了,还有户部的郑司务,也曾对我提及此事。”黄伟补充道。
虽然二人平时没有什么往来,但是郑承宪却十分替他抱屈,让他无措的同时,又有些感动。
“谁?郑司务?郑承宪?”黄宜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黄伟瞪了她一眼,道:“怎么能直呼朝廷命官的名讳呢?你如今被册立为后,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否则,督察院的诸位大人风闻奏议,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记住了!”黄宜安乖顺地应道,心里却警惕非常。
……
第二日,张溪上门来取黄宜安送她的上巳节的纸鸢。
得知此事,张溪顿时眉毛倒竖,寒声道:“郑玉烟跟明缃两个狼狈为奸,先是设计三哥,后是利用职务之便妄图封后选妃,如今失败了,郑承宪便到黄大人跟前卖弄是非,真是小人做派!
“你让黄大人小心些,别着了此人的道儿!”
黄宜安心想,前世父亲可不就着了郑承宪的道儿,婉辞封爵,将属于皇后娘家的荣耀,全部都拱手让给了郑家。
“张姐姐放心,此事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黄宜安笑应道。
那日,黄伟得知郑玉烟和明缃联手算计过张池,且郑承宪还曾巴结礼部主事明达,一心将郑玉烟送入宫中做后妃,震惊之余,不免对郑家父女起了戒备之心,当即便表示要和此人保持距离,还告诫黄宜安小心郑玉烟。
毕竟这么有心计且一心进宫的姑娘,若是来日真的入宫为妃了,如何甘心屈居皇后之下?宪宗皇帝独宠万贵妃,致使接连两任皇后一废一幽的前车之鉴尚不遥远,由不得他不谨慎。
张溪点点头,长吁道:“那就好。”
又将金鱼纸鸢仔细翻覆看了一遍,张溪便恋恋不舍地告辞了。
“可惜以你如今的身份,出门不便,不然咱们应该约着一起去放纸鸢才对。”张溪叹气道。
黄宜安笑劝道:“那张姐姐便连同我的那一份,一起放了吧!”
前世不论婚前还是婚后,张溪都是明艳而张扬的,不像她,两辈子都被皇后的枷锁负累。
今生,她希望张溪也能同前世一样,连同她求而不得的那份自由恣肆,一并享用!
张溪重重点头,一脸怅然地离开了。
……
然而让黄宜安和张溪都没有想到的是,三月一日,宫中下旨,上巳节皇帝要陪两宫太后前往南海子踏青祈福,命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伴驾。
其中只是正五品锦衣卫千户的黄伟,被破格允许列席。
黄宜安接到旨意,喜忧参半。
喜的是终于能够见到前世庇护她半生的李太后了,忧的是这意味着她离入宫更进了一步——两宫太后难得出宫,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踏青游玩的,只怕是有意考察她的品性与能力,以便着钦天监拟定大婚之期。
黄伟和王氏比黄宜安还要紧张,整日里忙忙地演练面圣的礼仪,将皇帝和两宫太后可能问到的话,自己要如何作答,反复演练十数遍以上,生怕出一丁点儿差错。
至于黄栋,因为年龄太小,担心他殿前失仪,黄伟便干脆让他装病不出。
好在接到旨意后不久,英国公夫人便派人上门传话,说是已经打听得上巳节黄家男女席次都紧挨着英国公府诸人,到时候正好互相有个照应。
锦衣卫千户虽然只是个正五品的官衔,然而皇后娘家的身份却足以和勋爵并席。
黄伟和王氏听了,不免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深谢英国公夫人不已。
到了上巳节那天,天刚蒙蒙亮,黄家三口便都准备停当,乘车赶往宫门口等候圣驾,又一路伴驾赶赴南海子,匆忙紧张得跟打仗一般。
到了南海子,众人下车,按品阶依次而下,恭奉皇帝和两宫太后前往德寿寺祈福。
祁钰隔着人群,远远看见了那抹蜜合色的身影,威严自持的眉眼便如有春风拂过,舒展温柔。
离着元夜相见,已近两月。
这期间,他不是没有想过召她进宫,然而为着给国丈晋封之事,他同内阁角力一月有余,却最终以失败告终,这当口实在是无颜召见。
思索良久,他只得以孝诚之语,劝说两宫太后于上巳节到南海子踏青祈福。
两宫太后出宫,照例四品以上的官眷以及宗亲国戚都要伴驾随行。
想想自己要见未来皇后一面还真是不容易,每次都得绞尽脑汁,以便行事尽量自然不露痕迹。
思虑之间,已经转过几层园林,到了德寿寺山门前。
祁钰下了龙辇,与寿阳公主分别搀扶陈太后与李太后下了凤辇。
李太后往身后扫了一眼,笑着招手道:“溪丫头和黄家丫头两个,快近前来。”
语气十分亲昵随和,如同呼唤自家孩子一般。
隔世再闻李太后慈爱的呼唤,黄宜安禁不住眼底一热,慌忙借由垂首施礼遮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