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皇帝身边的小公主,可是万万不能出事的啊!
王太医心下一颤,几乎吓得腿都软了,猛然一声跪下,硬着头皮道,“皇上……微臣观公主之疾,像是,像是……”
他心里冒着寒气,结结巴巴,瑞灵均面色一冷,就听有人已是厉喝道,“到底怎么回事?!有话直说!”
是孟嫔娘娘。
王太医心下再颤,皇帝转过头去,但见她目光冷戾,戾色中又透着冒着杀意的咄咄怒红,他一怔,下意识再看,孟儿还是那个孟儿,依然是从前的那个女子。
他是看错了啊。不由得心疼,“孟儿,你别急,会好的……”
“回皇上,娘娘的话,微臣观小公主身上之疾,像是……从前娘娘得过的恶疾。”
抬手擦着自己脑门冷汗,王太医嗫嚅着说,娘娘从前得过的恶疾,不似是天花,也不似是疫症,却是差点能要了人命的东西。
还有那一只黑猫……
小丸子顿时便倒吸一口冷报,曾经的明月宫之禁,孟嫔主子最大的磨难,不就是由此而起的吗?
“皇上,这……”
他一急,上前低问,孟诺抱着怀里一直在不停的哭,然后慢慢这哭声累了,身上温度却越来越高,一颗心,忽然就飘飘荡荡,似是飞上了半空,久久不能回转。
“孟儿……”
皇帝见状不忍,下意识喊一声,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就有一种再也触不到她的深深恐惧感。
让他惊,也让他痛!
可她似乎浑身都竖起了尖尖的刺,他竟不知道,要如何待她才好。
“皇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的转过身,怀里抱着还不满周岁的小公主,面色平静的与皇帝道,“明月宫气息浑浊,皇上龙体要保重,还是早早离去了。”
顿一下,又看向小丸子,“护送皇上离开明月宫。”
她的孩子,她会养,她的孩子,她也会护。
就算真的恶疾再临,太平要是当真逃不过这一次,那么,死也要死在她的怀里!
“孟儿!”
皇帝猛然就心痛了,踏前一步说话,孟诺往后再退,沉声道,“皇上!”
皇上住足,心头再度酸涩不已,喃喃道,“孟儿,朕一国之君,又有什么用?连朕最爱的女人,最爱的孩子都护不住……”
“皇上。太平还好好的,我在,不会让她有事的。”
依然不肯自称“臣妾”。她这是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是有怨恨的吧?
“皇上,请尽快离开明月宫,再将明月宫再度隔开吧!在太平没有脱离危险之前,整个明月宫人,只许进,不许出!”
一如从前,她怀有三胎,却依然被人圈养着,这一切她都不怪他,她怪他的是,为什么每一次出事,他都能将她甩开,而置之不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是民间俗语,她不祈求他一辈子能够永远的只对她好,只盼在她彷徨无助时,他可以对她有多一点点的那么些信任。
可是,从来都没有。
没有……渐渐的,她也便心冷了。
或者武皇后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是很对很对的……皇帝对她,一直都只有利用,利用,利用。
利用她的风口浪尖,来打压后宫,平衡后宫。
利用她的生养,来膝下有子,后继有人。
一切,其实她早已想得明白,只不过一直都不曾说出口,一直都留到今天,才全部都翻涌而上,可她依然不会说出来。
“皇上,请皇上尽早离开,保重龙体啊!”
王太医,小丸子等人,率先下跪,恳请圣驾。
瑞灵均张张嘴,“孟儿……”
他心里是苦的,他依然还是对不起她。
可他想要的女人,却再不看他,怀里抱了公主进入内殿,王太医叹一声,当小公主诊断一出,他就知道自己再不能出去了。
索性这是祸是福,也再没他选择余地,倒不如痛快些,主动些……提了小药箱进去,与娘娘一起照顾小公主。
人生总在不停选择,若是不成,大不了是个死,还落得个忠臣之名。若是成了,那就是救主有功,荣华富贵,不可限量。
总也是比犹犹豫豫,畏畏缩缩,要果敢的多。
落雪已然是从最初的细小颗粒,慢慢的就卷起飞天的漂絮,一把一把,一团一团的往下落。
眼前殿门,终是慢慢的,慢慢的,一点点的在眼前无情的阖上,皇帝猛的踏前一步,小丸子低喊着,“皇上不可。”
再一次因为天花之疾骤起,整个皇宫,又重新一轮的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
殿门一关,王大医为太平公主诊治过后,“扑通”一声跪倒地,声音颤颤而又谨慎小心:“娘娘,小公主她……”
孟诺手一摆,孟衣清浅,声音温婉:“小公主好得很,不过微微发热,也不碍事……”
母性的慈爱,在慢慢哭得睡着的小公主额头,缓缓的落了下去。
她俯身亲吻,久久,喃喃的道,“王太医,以后的日子里,就麻烦你了……”
王太医再度磕头,“娘娘所差,微臣万死不辞。”
目光悄然上移,小公主哭够了,睡得格外香甜。
娘娘的脸色也格外的温软,王太医却不敢再看,轻声唱诺,悄然退下。整个明月宫内殿,便再度变得气氛沉窒,又异常压抑。
一些小宫女手脚发软的进来伺候,娘娘总是在抱着怀里的小公主,似是想要永远都记在心里似的,一直都看不够。
渐渐的,天黑了,核仁摒退了所有伺候的人,慢慢的掌了灯进来,见自家主子依然维持着最初之时的动作,一直紧紧抱着臂弯里的小公主,“娘娘,小公主她……”
核仁担忧的目光看过来,孟嫔这才像是刚刚回神,眸光轻抬,若有茫然看她片刻,唇角笑起道:“无防,小公主好得很。”
核仁愕然,不解,“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心中隐隐约约有了大概的脉络走向,可真正要让她承认并接受它,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如你所见到,所听到的这般,太平无事,她好得很。”
孟诺依然温软的笑着,只是这笑意微寒,并不入眼底,核仁猛的打了个寒战,眼看着娘娘笑意铺满脸,她顿了顿,无声的退了下去。
御膳监送来了饭食,素白提着食盒进来,将饭食摆上,却向娘娘动也不动,从始至终一直都抱着小公主不放手。
小公主现在都不哭了,想要下地,可母亲不让,她挣扎着手臂,依然是不能下地。
“宝宝乖,娘在这里,不哭喔!”
娘娘柔柔的哄着她,慈爱的母性,血脉相连的天性,让这一对母女在此时看来,竟是异常的温馨,幸福。
“素白,先下去吧,娘娘现在不会用餐的。”
核仁叹口气,拉了素白退下,素白不解,等出了门,才低低的道,“核仁,娘娘这是怎么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小公主今天是吓到了吧?”
说起这事,又想到那个闯祸的小宫女,问她如何处置了,还有那个嬷嬷。对这些,素白也只知大概,“小宫女拉去浣衣局,周嬷嬷被赶出宫了。”
嬷嬷姓周,还是和公公找来,娘娘亲自过眼的,可那又怎么样?
吓着了小公主,便是大罪,那嬷嬷与小宫女能保一条命,便是很不错了,娘娘仁慈,没有要她们的命,已经够可了。
“那便好了……”
核仁幽幽叹出一口气,素白还想要说什么,见她没有再要说话的意思,便也闭口不言。
宫外有人叩门,是看起来面生的两个新进太监,值守的侍卫拦下道,“皇上有令,明月宫许进不许出,你们是什么人?”
侍卫的警觉性,异常的高。
每一次孟主子出事,皇上都特别烦燥,侍卫也是人,他们也总不想时时的踩在悬崖边上讨生活---若是娘娘出事,他们这些人,全都是得陪葬。
“侍卫大哥,小的乃是司礼监的小太监,奉皇上令,是来为娘娘量制新年礼服……还请侍卫大哥放行。”
其中一人自称是蓝诚,另一人自称寒月,两人都是司礼监的人,并奉上皇上赐于的令牌递了过去,侍卫接过手来看,是两种腰牌。一种是司礼监小太监身份令牌,另一种是出入明月宫之令牌。
侍卫拿起来,又仔细看了一眼,遂将门让开,“进去吧!不过皇上旨意在前,许进不许出。等下量好了制衣图,便留在里面的!”
令牌收了起来,殿门打开,蓝诚与寒月躬身施礼进入,殿门关上,两人依然躬着腰身,提着随身的袋子,匆匆往里而去。
核仁正与素白守在门口,以便娘娘传唤,可以随时进去,这一眼看到两个小太监立时便出声问,“什么人?从哪里来?”
分明这明月宫,就已经再度成了避之唯恐不及之地,这怎么还有人敢进?
名叫蓝诚的小太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素白,核仁,是我。”
容颜慢慢抬起,核仁素白抬眼看去,猛的就抬手掩了嘴里冲口而出的惊叫声,蓝诚已迅速的低下头,“两位姑姑,还请引见一下娘娘。奴才要为娘娘量制新年礼服。”
过新年,穿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