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冷的夜,刚刚下过大雨,滴答的水珠顺着干枯的叶坠落到一片湿漉漉的地上。
乌黑的窗檐一片片压抑的深沉,常年的积水在土地上已经砸出一个个深坑,冬天冻死的鸟静默的躺在树下。空气之中弥漫着青涩的苹果腐烂的味道。
一股微弱的寒风,像是细细密密的针顺着门窗呼呼的飘进屋里,慢悠悠的扎在趴在床边的蒋瑞儿身上。
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一点一点的舒展筋骨,然后用嘴里吐出的热气搓着手。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揉了揉眼睛,又抿了抿嘴,喉咙里面干涩无比,随手拿着旁边破碗里面冷掉的水喝了一大口。
用破烂的袖子擦了擦嘴,蒋瑞儿忽然感觉这一片寂静之中有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
手指顿了顿,有些紧张的爬**抱住自己的娘亲,却感觉到娘亲的身体冰冷无比,这种冷,从皮肤渗透到血液,比这外面的寒意还要凉。
裹紧了单薄的被子,蒋瑞儿沉沉的闭上双眼,一夜好眠。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是被冻醒的,平时就算是冷,也没有冷到这个地步。
感觉自己的怀里抱了一个冰块,微卷的睫毛眨了眨,猛然的睁开眼。
对上了一个死气沉沉的面孔,她的娘亲双眼紧闭,嘴唇发紫,胸口一动不动,像是没有了呼吸。
有些手足无措的爬起来,双眼瞪的大大的是不可置信,天朦朦胧胧的亮,蒋瑞儿小心翼翼的的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娘亲。
那微小的动作像是碰一块易碎的水晶,把手慢慢的放到了娘亲鼻子底下,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一动不动,僵硬成一块呆立的石板,这个动作持续了半天,眼角才慢慢的滑下一滴比珍珠还要透明的泪水。
从胸腔中发出一声难以言喻的悲鸣,低沉虚弱,嘴唇轻轻颤抖:“娘……”
外面的天色渐渐放晴了,一缕一缕温暖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射进来照到床上。
面色苍老的妇人像是失去了水分的叶子蜷缩着枯萎,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跪坐在她的旁边面如死色。
她的娘亲死了,在寒冷冬季刚刚过去迎来新生的春的一刹,河水破开冰面,鱼儿重新回到故土,嫩芽抽放,柳枝儿随着春风戏耍的跳着舞。
已经了无生机的尸体被仆从毫不怜惜的拖出去,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蒋瑞儿面无表情,还未长开的双眼里面满是愤恨的阴沉。
如果现在她的手里有一把刀,她会拿着这把刀把这院子里面的每一个人都送去给娘亲陪葬。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女孩,娘亲刚刚死去,爹爹视她无物,手无缚鸡之力,被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面只能仰人鼻息过活。
自娘亲死后,她沉默着呆呆的坐了几天,再然后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若是有仆从欺负她,她就会像山间的猛兽那般去撕咬,年幼而凶狠的面孔,毫不畏死的眼神让那些欺软怕硬之徒连连退去。
蒋瑞儿就是在这样冷酷而又自由的环境下长大,因为她的凶狠和刁蛮,她的爹爹也再次关注了她。
生活比以前好了一些,但那只不过是虚伪的人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做出的妥协。
迟来的关注只会让她觉得可笑,她长大了,容貌也渐渐的有了娘亲的影子。
十六七岁的少女就像是刚刚抽条的柳枝,有着柔软的腰肢和妙曼的身姿,再配上一张圆润而又美好的脸庞,在哪里都会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样的女儿家生在普通的家庭估计会有和她的娘亲一样的命运,生在她爹这样的家庭,那命运就是会像被当成货物一样等价交换。
蒋瑞儿是个聪明的女孩,懂得用浑身的刺来保护自己,她泼辣,她野蛮,她的名声在这个小镇坏透了。
这样,就不信还会有人再娶她?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成人世界的肮脏,只要有利可图,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从京城来的断了腿的师爷可正是一个女婿的好人选。
蒋瑞儿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天大地大,从来都不怕。
她早就想离开自己的家,可是外面又无法生存。
直到她遇到了薛长君,还记得那一夜下了鹅毛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像三月的柳絮,天地之间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东边的天空泛出蓝紫色的极光,所有的一切都有着朦朦胧胧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