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嗣良的表情冷峻,声音严肃到冰冷,带着一种慑人心魄的震慑力。
薛夫人的嘴角挑起冷冷地笑,朱唇微启,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没想到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不,老爷,万万不可啊!”
清润的声音带着些许震惊和颤抖,薛长安听到那声音的主人不似对待自己时的平静,也不像面对母亲时倔强与冷硬。
听到薛嗣良要说收赵昱为义子时,薛长安就心中一紧,原本想要去端茶的手停在半空,险些一哆嗦把自己最喜欢的那套刻着莲花的青瓷白釉茶杯给推到地上。
他若被收为义子,那自己与他不就成了义兄妹了吗?薛长安的思绪想到这一点,一颗心登时犹如被小猫爪子细细挠过一般复杂纠结,下意识地看向了赵昱。
但看赵昱,修长的身形依然站得很稳,他微微垂着头,清隽的侧脸迸出刚毅的线条,似乎与平日里并无太大区别。若仔细看,还是能发现那张永远平静无波的面庞已经泛起了涟漪。
赵昱着痕迹地看了坐在一边的薛长安一眼,她与他不同,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此时心中所想大概已经全部写在了脸上。
薛长安只见赵昱一撩衣袍,对着薛嗣良和薛夫人跪了下去。
“赵昱蒙老爷所救,没能饿死街头,已是莫大的造化。又被老爷捡了回来,在府中谋得差事,不必再去受颠沛流离之苦,忍饥挨饿之难,赵昱已是感激不尽!”赵昱说到此处,抬头看着薛嗣良和薛夫人,抱拳施礼:“赵昱万万不敢,想得太多。”
一番辞藻说得不卑不亢,却把薛嗣良说得心情大好,只觉得自己当真没看错人,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薛嗣良一边看着跪在眼前、温顺懂理的赵昱,一面看着站在自己身侧,诞下痴儿憨货的薛夫人,心里又是一阵憋闷难解。
“起来吧,快。”薛嗣良伸手去扶赵昱,还没把人扶起,就听薛夫人冷笑一声。
“这收买人心的手段倒是玩得漂亮。”薛夫人冷冷地目光投射在赵昱身上,若眼神能做杀人器,赵昱此刻怕是要被戳出千百个洞来,“只是老爷,你可想清楚了,他才进府几天啊,这不知不根不知底的,只在大街上凭空捡来的一个乞丐,你就要把他收为义子,继承家业,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薛夫人这话已经是客气了,她本想说她的儿子薛长君尽管痴傻呆憨了一些,但也要比这不知名的街头野种来得强啊。
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再加上毕竟出身名门,是正统的官宦人家小姐,更何况还当着这么多丫鬟下人的面,只能把涌到舌尖的话再度吞了回去,回到肚子转了一圈,换了种说法。
话及于此,薛嗣良也一时没有反驳的理由,准备去扶赵昱的手堪堪停住。
一看薛嗣良有所迟疑,薛夫人也不是吃素的,眼珠一转,心思又在口中打了几个转儿才道出:“我知道老爷的心思,老爷是思念长平了。也是这孩子出现的时机正好,恰好填补了老爷对长平的思念,但赵昱不是长平。你说长平若在天有灵,看到你把赵昱当成他,他心里可该怎么想啊!”
不得不说薛夫人的玲珑心思,好似那山路十八弯,弯弯绕绕地实在太多。这番话如同一根针,准确无误地戳中了薛嗣良的内心深处。
赵昱出现的太是时候,再加上这孩子乖巧懂事,颇有几分像自己失去的二儿子薛长平,确实适时地填补了他一些丧子之痛。思及此处,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大儿子薛长平。
大儿子薛长平都十七岁了,别说念书识字,就是连话也说不利落。时时就是疯跑疯玩,一眼看不到就可能会跑丢。于是没办法,只能让府中下人看着他。在府里,随他玩随他闹,只是决不允他出去。
他儿子这个样子,若让旁人见到,他堂堂是四品大员侍御中丞的脸面也别要了。
想到这儿,一阵莫名的怒火熊熊燃起,从五脏六腑一路烧到心口。薛嗣良扶起了赵昱,挥挥手让他先不要开口。而后不急不满地坐回原位,直直盯着薛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不是长君如此,我怎能想出这个主意。你说是吧,夫人?”
夫人二字咬得尤其实,听得薛夫人心里一颤。
是了,自古母凭子贵,自家儿子长君是个什么德行,做母亲的最是明白。平日里虽尽力替他维护,其实身边人谁不明白,自己将来是指望不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