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报何时了。
元菲从前不明白这句话,如今看多了人世纷争,总算理解些许。
这些人族各个记仇小心眼,恨便恨罢,偏生不仅恨着自己的仇人,就连仇人的妻子儿女和家中九族也不愿放过。
难怪活得那般艰难。
元菲懒得听江尽时啰嗦,扬袖将他击倒在地:“执念过重,并非好事。”
她侧首与江以恒对视,顺势从束灵葫芦中翻出条结实的绳索困住江尽时:“如何处置此人,王爷自便。”
殿外的护卫见江尽时这般轻易失了势,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中大部分都经历了昨夜江上那一战,心知面前的女子实力强劲,非凡人能肆意顽抗。
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自是不愿再往刀口上撞。
只怔怔地看着江以恒随手拿起一把不知是谁落败后掉在地上的剑,扬手正要落下。
“都愣着干什么!本王养你们便是叫你们看着这死狗如此辱没本王?!”
江尽时咆哮出声,用尽全力挣脱开元菲捆着他的绳索。
因为想着只是一届凡人,所以连捆仙索都没用上,没成想这人还挺能耐。
元菲回首,正想再给他一击,却见江以恒已然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虽说意料之中,但元菲还是怔忪半刻后方才回过神。
“六殿下千岁!”
这些护卫无非也是受雇于人讨生活,此刻见江尽时身死,立即高呼千岁:“吴越王千岁!六殿下千岁!”
元菲收回目光,只见江以恒抬袖,极为缓慢地抹尽脸上那依旧泛着热气的鲜血,接着翻过手掌,目不转睛盯着那渐渐凝固的红色液体,轻笑出声。
在他的身体中,流淌着与面前这具尸体相同的血液。
他只能接受,无法厌恶。
夕阳西下,宝殿之外最后一抹余晖在众人都未曾注意时收起,唯有后山林间参差树叶之上隐约还落下些许微光。
江以恒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江风叹依旧睡得香甜,趴在自家爹爹背上,根本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他招来江尽时护卫中负责之人,命他们重新编整队伍,留下两队守卫吴越王府,另外两队则护送江尽时的遗体返回长安。
安顿好一切后,方才看向元菲。
只见她弯起唇角:“王爷好魄力。”
江以恒亦失笑:“谬赞。”
他衣襟之上依旧留有泛黑血迹,但因着天色已晚,不太明显。
“仙子昏迷醒转,可有大碍。”
元菲摇头:“无事。”
“如此便好。”
听见趴在肩头的江风叹低声嘟囔,江以恒转手便将他从身后抱到了怀中,露出慈父笑意,丝毫不像方才提剑刺中江尽时的那人:“王妃应已备好晚膳,回府罢。”
余杭城的万家灯火间,两人并肩而行。
虽是黑夜,但因着街头巷尾灯火通名,十分热闹,元菲恍惚间只觉自己仿佛身处白昼。
沉默无言良久,她终是叹气道:“皇位之争,着实残酷。”
“向来浴血。”
江以恒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元菲面前掩饰自己,否则也不会在船舱中便递出橄榄枝:“仙子心性至善至真,但本王不是。”
谁知元菲摇头:“并非如此,王爷诛杀江尽时,本仙并无意见。”
但是,若江尽时身后还有子嗣:“还望王爷能留他们一线生机。”
江以恒闻言爽朗大笑:“本王确实不打算伤及叔父家人,仙子大可放心。”
个人恩怨,何必迁怒全族。
况且叔父之子嗣,亦是他的堂兄姐妹。
元菲失笑:”王爷心有恩义情怀,将来必是明君。”
“仙子能思及此处,不也同样仁德。”
江以恒侧首,越过江风叹的小脑袋看向元菲,却见她收敛笑意正色道:“昔年也曾被人寻仇。当时羸弱,未能护住幼弟。”
她说着忽然停顿半刻,终究压下涩意。
“此事,一直是心中所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