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你父亲昔年相逼,她本也可以不做歹人。”
元菲冷笑出声:“但你二人之间恩怨,冯彩涟又何其无辜。”
她本也只为解冯彩涟梦境之苦而来,如今抓到了罪魁祸首本该严惩不贷,但思忖之下,却还是并未将郑繁微就地处死。
三人一道离开“梦之镜”时冯彩涟依然酣睡梦中,元菲掀开门帘,只见冯铁匠正巴巴儿地等在门外,神情急切。
“无事了。”
元菲冲冯铁匠露出笑意,他登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多谢仙子,多谢仙子!折腾一宿,我叫彩涟她娘煮些粥,两位留下用过早膳再走吧——”
他这才瞧见屋内不止元菲与步忘归两人,还多出了一位白衣飘飘面色冷凝的女子。
冯铁匠吓得连连后退:“这,这就是彩涟梦里的东西?”
郑繁微听得他发问,恶作剧般露出自己枯骨嶙峋的手臂理了理头发,歪头对着冯铁匠笑笑,只吓得他越发胆战心惊。
“已被本仙带出梦境,不必多虑。”
元菲侧身挡住冯铁匠的视线,只怕这老好人经不住吓:“早膳心领了,我们还得赶回山上述职。这便告辞。”
她领着郑繁微离开铁匠铺,步忘归一直不出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
直到到达灵隐镇外长亭时,他才终没忍住好奇询问:“仙子要一直带着这东西回神女庙?”
元菲停下脚步,回首看向步忘归犹豫道:“江陵城中可有什么香火兴旺的佛寺道观?”
她瞧着郑繁微这情况不算什么十恶不赦之辈,倒也不必跟千岁蝙蝠老族长似的送去无蒿境领罚。身为精怪,自然也无需前往丰都重新转世。
思来想去,元菲决意把人送去佛寺道观修身养性,望她能化解仇怨一心向善。
“铁女寺历史悠久,香火鼎盛,应是好去处。”
步忘归常年流连于江陵城中,对城内设施布置所知甚多,不过眼瞧着郑繁微黑了脸,他倒是没再继续这话题:“郑姑娘,得以重生已是天大的机缘。”
他抬眸与郑繁微四目相对:“更不必提你既报复了江以期,也叫赵静然如今困在冯彩涟体内与一绸布娃娃纠缠此生。大仇得报,还有什么不满意?”
郑繁微闻言只轻哼一声,显然不想理睬步忘归。
“大概是不满意不能亲手继续折磨赵静然。”
元菲看女子总归比步忘归看得清楚些:“虽不清楚她那三魂七魄被迫注入冯彩涟体内是否会与本身的魂魄产生冲突导致一方压倒另一方,或是双方同归于尽。”
这种超纲的运用之法元菲实在不熟悉,只得道:“但无论如何,你如今自由之身,她却受困终生。”
郑繁微仰头大笑出声,举起残破不堪只剩骨头的手臂晃晃,又掀起裙摆露出空无一物的下身:“你们管这也叫自由之身?”
她被江以期砍去双足双臂,死时连全尸都没能保全。
再次醒来便是如今这般模样,除却面部肌肤完好无损外,全身皮肤溃烂,仅由几十根白骨拼凑而成。
她也尝试过利用术法恢复四肢,通常没能持续半日便又恢复了原型,根本强求不得。
“进入佛塔,潜心修行。”
元菲见她第一次当魔族很多事不明白,难得耐心:“术法也会随之精进,到时候想要幻化人形也不过区区小事。”
郑繁微闻声面上的表情总算略微发生了些变化,她有些跃跃欲试的期待,可大抵是被人戕害至深留下了心理阴影:“你为何帮我。”
一镇散仙为民除祟,她这么个邪祟祸害冯彩涟,被抓住后早该就地挫骨扬灰才是。
“你想要解决与赵静然江以期之间恩怨之心,并无不妥。”
地牢中眼看着亲子死于赵静然手下几近撕心裂肺的郑繁微,与三百年前龙吼湾风神岭不曾护住敦题的元菲其实并无差异。
都是被奸人所害,她比谁都更明白郑繁微心中恨意。
“但牵连无辜之人当罚,罪不至死,所以叫你入佛塔静修。”
郑繁微只剩白骨的双手缓缓攥紧,发出清脆作响的骨头撞击声,她闻声只垂首看向自己的手,终是苦笑:“冯家小姑娘自己的魂识很强韧,只需将那绸布娃娃以岩浆烈焰烧毁,残余在她体内的赵静然魂魄自然会被她本身的魂识所压制。”
元菲闻言面上并无什么反应,反而是步忘归诧异侧首,瞧着她的表情暗自失笑。
是说她怎能抛下冯彩涟和绸布娃娃不管不问,原是留着这么一招。
仙子到底是仙子,果然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