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方才的梦境已足够令元菲震惊,那么此刻位于地牢中鲜血淋漓的场面则更叫她觉着后背发冷。
侧首看向步忘归,只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处大锅,锅下火烧得正旺,明显咕辘辘煮着什么东西。
冯彩涟此刻已不再身着苗女衣裳,满身环佩朱钗艳丽不可方物,显然是宫妃装扮。
她缓步走近那跪在地牢中浑身是血的女子,毫不客气地掰起她的下巴,示意她看向那大锅:“当时害死本宫的孩子,便该想到有今日。郑繁微,这是你欠本宫的。”
意识到那锅里的东西是何物时,元菲心口忽地一睹,险些立刻反胃出声。
她避开眼,却听见那厢名叫郑繁微的女子凄厉失声尖叫,整个人疯了似的扑向那铁锅。
但冯彩涟却将她狠狠踢开:“期哥哥说了,郑家于他有恩,无论如何也得让你活着。”
她缓缓弯下身,面上表情在火光映衬下更加狰狞:“本宫实在怕你瞧着锅内惨状气不过寻了死,那是万万不能让你看的。”
“郑静然!”
原来冯彩涟在这梦境中名叫郑静然。
郑繁微声音嘶哑,见她仰头,元菲方才看清这女子的模样。
即使面上已有千疮百孔的伤痕,依旧看得出是位娇生惯养的美貌娇女郎。
只听得她带着哭腔质问道:“我从不曾害你,亦或害你腹中之子,更不必提我父亲昔日剿除苗匪后见你无辜将你一直养在身边视若亲女——”
她的话音未落,冯彩涟已然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巴掌,似是不解恨般紧接着又是一掌:“郑允开那畜生毁我家乡害我族人,为着一己战功无端嫁祸,当是世间最为无耻之徒。”
冯彩涟的双眼俱是恨意,只恨不能将面前之人千刀万剐:“他若非见着我娘亲美貌,又怎会容我母女二人独活。视若亲女?哈哈哈哈哈,当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还有,”冯彩涟终于收起了那惨然笑意,垂首看向郑繁微:“本宫姓赵。”
郑静然这个名字,她恶心了十年,到如今总算能够彻底摆脱,心中快意又岂容旁人捣毁。
冯彩涟十分不耐地将郑繁微踢远了些,只听得一阵脚步声靠近。
元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一明黄衣衫的男子缓步前来,那风姿气度隐于举手投足间,无愧真龙天子之身。
“期哥哥。”
冯彩涟急忙向那男子而去,脚下一软便跌进怀中,仰首笑道:“你终于来了。”
她有些委屈地抬手挽住他的颈:“虽说臣妾也知道养父与兄长于皇上有恩,可繁微她害死宇儿却是不争事实。”
方才还是“期哥哥“,突然就成了“皇上”。
那男子立刻变了神色:“朕说过,即使在外人面前,也不必如此生分。”
冯彩涟闻言几乎瞬间红了眼眶,很是感念地将男子拥得更紧些,余光却转而看向郑繁微递出凶狠得意的神色。
她的声音哽咽,几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宇儿是臣妾和皇上唯一的孩子,出生不足满月便死于非命,臣,臣妾,实在心痛。呜。”
元菲见她埋首男子怀中哭得动情,不动声色撇撇嘴,却听得身侧之人忽地笑出了声。
她侧首询问:“笑什么。”
步忘归收敛笑意一本正经:“那名叫郑繁微的女子,遇着这等劲敌,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做人能惨成这样,确实少见。
原本那皇帝的面色还算平静,这会儿被冯彩涟又哭又闹早就露出了不耐之色看向郑繁微:“朕留你一条性命已是格外开恩,你竟丝毫不知悔改,又惹得静然不悦。”
郑繁微冷眼瞧着这一幕,似是终于看透般轻笑了声:“江以期,昔年你从长安亲自奔赴梁州向我父亲求亲时,本就该求娶郑静然。你既从未心悦于我,又何苦害我一世。”
江以期闻言神色更加冷硬:“朕与你幼年相识,当年也是真心以待。若非你父兄不识好歹屡屡以外戚之尊要挟于朕,而你更是次次残害静然嫉恨于她,朕又如何会不记昔年恩义。”
“我没有!父兄更是谨小慎微本分为人,如何像你所说这般行止!”
郑繁微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指着那早已不知煮开了几道的大锅:“还有渡儿,宇儿是你的儿子,他就不是吗?!”
她此刻亦是声泪俱下,只不过比起泪珠跟断线珍珠似晶莹而落的冯彩涟而言却显得丑陋许多:“江以期,你分明是惧怕朝臣说你依靠我父兄西南梁州十万兵力起家,从一失意皇子夺取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方才如此行事。”
左不过已然家破人亡,她早已没有任何可以再失去的东西:“以你如此心胸,即使得到了这皇位,也坐不长久。”
“啪”的一声,江以期的巴掌重重地落在郑繁微脸上。
他的力度比冯彩涟更狠,郑繁微的半侧脸颊瞬间肿胀通红:“郑家当诛,就是因为各个如你这般不识好歹。”
紧接着又是“咚”的一声,郑繁微被他攥住了脖颈狠狠撞在墙壁之上:“至于那孽种是不是朕的儿子,你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