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实验室厚重的玻璃门。
墨云端走进房间，看着桌前若有所思的老者，微微颔首道：“老师。”
老者暂时中断了思绪，朝着他招了招手，笑容亲切又和蔼的说：“云端，过来。”
作为几年难得见上一次面的学生和老师，想要亲近亲近，无可厚非。
墨云端从善如流的来到老者面前，对方却扯住了他的手臂，亲自替他挽起了袖口。
接着，老者拿起了一把放在旁边的手术刀，挑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突如其来的划下了重重的一刀。
鲜血顷刻间溢出伤口，老者把染了血的手术刀丢在桌面上，看向墨云端的眼神竟然是期待的，“告诉我，疼么？”
墨云端垂眸看着手臂上血流不止的伤口，想着实验室里有没有止血药，漫不经心的道：“嗯。”
“除此以外呢？”
老者放在桌子上的手握成拳头，急切的捕捉着墨云端最细微的神情，想要看到他的动容，“惊讶？愤怒？伤心？困惑……”
墨云端波澜不惊的抬起眼眸，神色平静的摇了摇头。
好像他的老师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见面二话不说的给了他一刀……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完全没有大惊小怪的必要。
老者眼中的希冀顿时黯淡几分，还想再说些什么，话未出口只剩下深深地叹息。
看来他多年前的实验结果是正确的，淡漠的情感表现在肉体上，是痛觉的相对降低。
“算了，你把伤口包扎好，不要让其他人看到。”说着，老者拿出一份随身携带的文件，将其放在了墨云端面前：“这个，你还有印象么？”
那份文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封面上写着绝密的字样，最下方是墨云端的亲笔签名。
墨云端动手扎紧了袖口，转身拿了医药箱回来，淡定自若的答道：“六年前的十月十七号，上午九点零七分。”
“……嗯。”
老者的神色有些复杂，见墨云端并不急着处理伤口，索性亲自把医药箱拿了过来。
他一边拆着其中止血用的药粉，一边缓缓的说：“这是你的心理鉴定报告，原本是绝对保密的，我把它藏了很多年，现在该还给你了。”
墨云端微微一怔，不慌不忙的翻开了那份文件。
上面的答案都是他亲笔写下的，即便时隔六年，他对上面的内容依然历历在目，不必再看。
而这份文件之所以是绝密，则是在于后面多出来的评价。
老者动手把止血的药粉洒在他的手臂上，微微叹息着道：“六年前，我本该把这份报告送上去的，但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学生，所以我没有这样做，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这种药粉是研究院标配给每个实验室的，用来防止实验过程中发生的意外，效果很好的同时具有很强的刺激性。
然而墨云端纹丝不动，一目十行的看过文件最下方的标注。
这是他有生以来拿到最低评分的试卷，红字醒目的标注着精神异常，情感缺失。
相关建议是让他立刻离开当时的研究，终生在监视中生活，必要时可以采取强制监禁，确保他的天赋不会用在背离国家利益的事情上。
“云端，有些自闭症的孩子从小表现出极高的绘画天赋，哪怕没有名师指导。”
说话间，老者替他包扎了伤口，用一种学术研讨般的口吻道：“按照绝对数值来看，一千个自闭症儿童中最顶尖的艺术表现，是普通人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出现天才的几率比普通人更高，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墨云端沉吟片刻，不疾不徐的答道：
“从基因角度而言，这大概是一种基因缺陷。”
“从生物进化的方向来看，这可能是大脑的病变和取舍，把更多地能量输送给特定的区域。”
“根据我个人来看，舍弃多余的情感，可以更加专注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这样的结论有违人道，目前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
“墨云端。”教授眼中有泪，十分伤感的望着自己最出色的学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人缺乏情感，哪怕拥有再高的天赋和智商，和机器又有什么区别？”
墨云端想了想，往日清冽冷静的眼眸微微眯起。
在这个德高望重的老者面前，他终于有了一丝丝微不可见的茫然：“老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啊，你不明白。”老者并不意外他的答案，无可奈何的道：“我曾经以为你会永远对所有的事漠不关心，是什么改变了你？”
墨云端心中一凛，突然猜到了老者此番的用意。
老者浑浊的眼眸定定的直视他，一字一句的道：“有人检举你利用研究出的药剂危害社会，滥杀无辜，人证物证俱全，上面已经开始调查，因为你的身份特殊，最迟两个月以内，如果你再不离开，就永远都不能离开了。”
“……如果我不离开，又会怎么样？”
“按照惯例，他们不会真的杀了你，却对社会宣布你已经死亡，你的余生将会在特殊的国家机关中度过。”
“在监狱里吗？”
“不是。”
老者微微摇了摇头，继续道：“那里并非不见天日，但绝对远离人烟，所有的生活物资都要靠你的研究成果换取，会有人二十四小时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你将永远失去离开那里的自由。”
也就是说……
再也见不到楚慕语了？
面对如此可怕的未来，这是墨云端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一个念头。
“云端，我选择把这件事告诉你，因为我明白，这不怪你。”
老者沉沉的叹了口气，“我见过很多有天赋的年轻人，能和你并肩的屈指可数，其中一半都有不利于社会的心理，如你所说，这大概是源自基因的问题。”
墨云端保持沉默，清俊的眉眼平静如许，毕恭毕敬的听着老者的教诲。
“你活了二十几年，有没有什么人和事情，是你不愿放手，不能放手的？”
“如果你不明白我的话，好好想想你是为了什么动手杀人。”
“无论是什么改变了你，都是你再世为人的契机，不要放开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