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城市里穿行,夜凉在后座靠着,脑子里是空白的,但又好像塞满了东西。
好久,她才睁开眼看了看窗外。
“他说没说晚饭在哪吃?”
现在距离晚餐时间还有点早,梵肖政这个时候让盛春来接她,不过是为了看着她,知道她的状态,不会仅仅是这么早预约晚餐。
“我现在打电话问问……”
“不用。”她打断盛春的话,道:“你把我送回别墅吧,等他下了班再告诉我去哪。”
反正她去别的地方,梵肖政也不会允许。
盛春点了点头。
回到紫荆园,夜凉什么也没做,把自己关进侧卧就将自己丢到了床上。
浑浑噩噩的睡了不知道多久。
……
醒来时,窗外的光线有些昏暗,快七点了。
“笃笃笃!”刚好,卧室的门被敲响。
“太……”张妈的话还没说就被旁边的男人阻止了,摆摆手示意她去忙别的。
“我进来了?”男人站在门外,然后推门步入。
夜凉坐在床头看过去,他现在除了公众场合,好像一直都用自己的腿?
“睡了一下午?”梵肖政到了床边,伸手按了床边的开关。
她抬手遮了遮光,适应了一会儿。
“先去吃饭?”
夜凉却没回应,而是安静的盯着他看了好半天。
忽然道:“我二叔也是O型血?”
她用的是疑问句,而且是带着几分好笑的口吻,她在笑自己睡了一觉后脑子里生出来的荒诞猜测。
梵肖政听完也蹙了蹙眉,“你是说……”
然后低笑了一声,抬手拨了拨她的发顶,“没睡醒?”
继而,夜凉自己也忍不住一笑。
也是,如果她是二叔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让母亲变成夜树韫的妻子?
“去吃饭。”他拿了鞋子给她穿上,甚至要把她从床上抱起来。
夜凉拒绝了。
她没什么胃口,但饭还是得吃。
正好找点事做,莫名其妙变成了没爹的人,她至少必须查清自己的身世。
饭桌上两个人一直没说话。
看她吃完了,梵肖政才开口:“需要帮忙?”
她放下餐具,擦了嘴角,端了旁边放着的温水,视线落在他脸上。
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一句:“你脸上也用了什么神奇药物么?”
男人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嘴角也有着一点点弧度,“你知道商人最擅长什么么?”
她微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谈判。”男人薄唇微动,然后略颔首,“你眼前的人再怎么不精通语言艺术,你轻易也糊弄不了。”
她这才忍不住笑了一下,看来是她转移话题太撇脚了。
还是指了指他的脸,“你的疤,确实轻了不少!”
男人嘴角的弧度深了深,“权当是称赞了。”
夜凉这才卸去笑意,认真的道:“如果一定要帮,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梵肖政却几乎没有考虑,唇畔两个字:“不行。”
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更淡了。
“你最近的情况不适合一个人。”他给出理由。
夜凉无奈的失笑,“我过去十几年的情况,什么时候适合过一个人,不还是过来了?”
“不一样,你现在是梵太太。”
提起这个,夜凉想也没想,“结婚证不是给你了,也早就说了去办离婚的,要不要现在去?”
男人眸色沉了几分,“能不能好好说话。”
她点了点头,“我很认真。”
“我已经承认过了,当初就是故意接近爷爷,故意替换夜爽嫁给你,就是为了拿到九纪元,现在我拿到了,这个婚姻对我来说就是累赘,我没有多余的精力给你。”
“不必。”梵肖政沉沉的嗓音,“你只要住在这里,够了。”
她闭了闭眼。
皱眉看着他,“就不能放了我,让我静一静?”
男人没说话。
“是不是我身上还有你想要的价值?”她干脆站起身,就差转一圈展示自己了。
眼看着男人越发能看清表情的脸色瞬间阴郁下去,她倒是笑了笑。
“是因为我轻而易举调到了给夜树韫输的血么?”
男人眉峰拧了起来,眸色越是沉了。
“龚冷的事,你还欠着我呢,又要开始了,有意思么?”
她作势直接走人。
可刚到餐厅门口就被他一把拽了回去,“在我点头前,哪都别想去!”
说话间,盛春已经走了进来,笔直的站在门口,身边还带了另外两名年轻男子。
夜凉冷笑,“这是准备把我关起来?”
男人语调强势,“你可以试试。”
她甩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结果这次擒住她的,是盛春身边的两个男子。
“啊!”力道之重,她直接痛得叫了出来,狠狠瞪着两人,“放开我!”
可想而知,他们比盛春还耿直,只听梵肖政。
盛春抿着的唇动了动,“太太,您还是待在这里吧,可以回房间午睡会儿,或者后院小憩。”
她气得胸口起伏,狠狠盯着梵肖政,“我又不能离开这座别墅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本来脑子里就乱糟糟的,彻底被惹火了。
但梵肖政没有给她回应,只示意他们将她带到楼上。
……
早上,紫荆园附属楼。
梅少停了车就径直上楼,进了梵肖政的书房,看起来有些急色。
“我没想明白!”门都来不及关上,梅少便皱着眉看了等在书房里的男人。
“关门。”椅子上的男人神色冷淡,抬眸扫了一眼。
梅少又折回去“嘭”的把门一关,大步迈过去,拉了一把椅子,满脸不解。
“你知道查小结巴身世这事上,谁在阻拦么?”
梵肖政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表情,“知道还叫你过来?”
“老爷子。”梅少实在觉得留悬念还不如直接公布来得震撼。
果然,梵肖政抬眸看过去,“谁?”
“你没听错,你爷爷。”梅书让直接伸手拿过他桌上的杯子猛喝了两口水。
然后又摆摆手,“不过你放心,我没让对方察觉是我们在查。”
估计老爷子还以为是小结巴自己在查身世。
“所以说。”梅书让理了理头绪,“老爷子肯定知道她的身世,当初跟你结婚前,就不是小结巴单方面心思不纯了。”
压根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想靠近老爷子,老爷子也就在等她下套呢。
半晌,没听梵肖政说话。
梅少看了看他,“你怎么想?”
又是长久的沉默后,梵肖政才开口:“抽空回一趟老宅。”
“还抽什么空,下午就去!”梅少急性子,已经等不了了。
中午饭,梅少自然是在紫荆园吃的。
但是因为桌上还有夜凉,所以两个男人几乎是一句话都没交流过,只在夜凉吃完放下餐具的时候,梅少抬头看过去。
带着几分笑,“吃这么少?”
她没说话,神情寡淡,招呼都不打径自离开了餐厅。
夜凉回了楼上,侧卧。
从昨天中午开始,她除了吃饭的时候出来,其他时间就在侧卧,他不是想让她待着么?
阳台边的位置基本都没挪动,这会儿又坐进了椅子里,看着窗外发了会呆。
两分钟后,她放在桌上的电话突然震动了两下。
她像是就在等这个信息,第一时间将手机拿了过去,看了内容,然后又起身去开了她一直在用的古旧电脑。
邮箱里的内容不多。
一张看起来很老的照片,以及一张报纸的一角。
报纸上的字放大后更是模糊:【疑似某高门地下情曝光?】
而那上面登的就是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就是她的母亲段翎雪,旁边的男子看起来和她关系亲切又隐秘。
母亲的死,跟照片上的男人有关?还是,他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正想着,视线扫过窗外,见盛春带着两个人从后院出去。
给那两人吩咐了什么,盛春应该就是往车库去了的。
梵肖政要出门么?
她眼里神思微微一转,又往窗外看了看,立刻关了电脑,把手机揣进口袋。
楼下。
刚刚和盛春走在一起的两人到了梵肖政跟前。
“看着她。”男人吩咐了一句。
两个男子点了一下头,其中一人径直上楼,立在了夜凉的卧室门口。
梵肖政换了一身衣服,在楼梯口停住脚,转头看向她的房间,最终是没过去,下了楼。
车子往老宅走。
因为事先没打招呼,梵肖政的轮椅落地时,老宅的管家急忙出来,“少爷回来怎么没说一声?”
梅少扶了轮椅推着往前走,问:“老爷子在不在?”
管家点头说:“在的,刚吃完饭,阳台眯着呢!老爷子最近心情不好,见到您一定高兴!”
这几天,管家见老爷子确实心思沉重的样子,吃饭胃口也不好,吃的比以往少,早上醒得更是早,一个人能坐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进了屋子,梅少看了管家,“您去忙吧,我们找老爷子谈点事。”
那意思,就是连茶都不用往里端了。
管家摸不着头脑,“那……果盘……”
“不用。”
怎么都奇奇怪怪的?管家也不好多说,点了点头。
到了老爷子房间门口,梅书让抬手敲了两下就进去了。
老爷子估计以为是管家,依旧坐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眯着,面朝窗外,略低的声音:“不是说了不用打搅我?”
梅少微微笑意,“再补打搅,您可都忘了我长什么样了!”
听到这声音,梵立军才睁开眼,回头看过来。
“你们怎么回来了?”这个时间点。
梵肖政的轮椅跟老爷子的躺椅停在一条线上,侧首看了他。
老爷子对他是了解的,一看他的眼神,蹙了一下眉,然后又靠了回去,直接问:“有事?”
梵肖政也就开门见山了。
“为什么不让查她的身世?”
梵立军原本转回去的脸又看了过来,眉头紧了几分,“是你在查?”
“我想知道理由。”梵肖政没否认,道:“她是我梵肖政的妻子,更是您亲自挑的孙媳妇。”
老爷子也依旧看着他。
“既然知道你妻子,就停止调查,对你、对她都好。”
“理由。”梵肖政依旧是两个字。
老爷子清楚他的脾性,所以才更来气,“原因很重要吗?她就是夜凉,这辈子就是你梵肖政的妻子还不够?”
梅书让没想到老爷子对这件事竟然这么重的情绪。
看来不是小事,干脆没开口,就在一旁安静的坐着。
“她不是夜树韫的亲生女儿。”梵肖政看着老爷子道。
见他表情几乎没变化,就知道他对这件事是心知肚明。
于是,干脆直接问:“您知道她父亲是谁?”
“这事跟你没关系!”老爷子盯着他,“你不要再查了,听见没有?做你该做的事,不要以为一个菱格稳住了就够了。”
梵肖政剑眉蹙着,面目却是淡然。
好一会儿,幽幽沉沉的一句:“她被人暗算遭遇火灾,跟您有关系么?”
这下老爷子火了,直接从躺椅起身,“胡说什么?我会害她么?”
不会害她,却坚持不让查清楚她的身世。
“她的身世,跟您有关?”只能有这样的可能了。
“是又如何?”老爷子大概是经过几天的焦虑,耐性有限,“总之没有血缘,少给我瞎编排!”
又道:“再说一次,不要再查下去,有些事已经翻篇了,时过境迁,物烬人非!更不要牵扯出她母亲的死,否则有你后悔的!”
老爷子话音刚落,不知道哪来传来“啪嗒”的一声。
并没有人留意。
而那个声音,是从窗外的墙角传来。
夜凉呆呆的站在那儿,原本猫着腰偷听,手里的手机落到了地上,才回过神。
捡起手机,她收回思绪,绕着墙角无声息的猫了一圈,又回到了前院。
趁着四下无人,又上了车。
原本,她从紫荆园就藏在梵肖政的车里,是为了离开别墅,却没想他是要来老宅。
更没想到会听到这些。
脑子里纷纷乱乱,终于理出一些头绪。
老爷子认识她母亲段翎雪,甚至,当初给梵肖政挑未婚妻都是故意定的她?
夜凉突然觉得后背发冷,自己就像掉进了某个深渊,却一直未曾察觉。
而这个深渊,就是梵家。
她现在唯一确定一点:必须离开他,离开梵家,更必须弄清自己的身世!
否则,万一她的身世以及母亲的死跟老爷子、跟梵家有关,彼此怎么自处?
可不是先断了关系最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