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初上。君攸宁应着那隔窗而入的日光睁开眼来,竟仍是红木青帐,蜡炬却已成灰,她起身前去拉开门,只见青瓦、白墙、池塘、长廊……几日了依旧这番光景映入眼帘着实让君攸宁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时自长廊过来七八个姑娘和一个提着木箱的老夫子,行为两列,打头的便是那素衣和那老夫子,姑娘们各自手上都举着一托盘,来到君攸宁身边,依照中唐规矩行作揖礼齐道:“奴婢给王妃请安!”
随即老夫子也道:“微臣太医院李元峒给穆王妃请安。”
素衣见君攸宁一脸茫然,又道:“公主,您今日便要随穆王入宫,奴婢等人奉命为您梳洗打扮,李太医奉命前来为您再次诊治,穆王殿下在清雎殿等候您。”
“梳妆而已,不必如此破费,你和这李太医留下就好,让她们回去吧!”
“公主,奴婢等人既是奉命前来,若贸贸然回去,殿下怪罪下来奴婢们可是要去内廷领罚的。”
君攸宁一副很是无奈的表情,道:“想来这所谓中唐皇室规矩竟跟历史上的皇廷宫规是一个样子,我吃了二十几年的苦竟换不来一刻的甜,老天还硬将我送来这鬼扯的中唐,也罢,你们要怎样便怎样吧!”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子。
金凤步摇,撒花烟罗,百花曳地,云纹绉纱,薄施粉黛,眉如柳叶口如朱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君攸宁盯着镜子里那个恍惚陌生的自己,越看越发不顺眼,她不想被困在这里,不想成为一个任权势装扮的小丑,更不想成为他人鼓掌间的一枚棋子。所以她现在有两条路:要么强,要么死。对君攸宁来说她只有一个选择——既来之,则强之。
清雎殿里穆王特卫羽涅正向其奏明昨日匪徒劫亲一事。好似生了什么事,使宋缉煕手持一凉友,眉头紧锁,愁颜难展。
“启禀殿下,那日您带回的两个劫匪不经拷问,已经咬舌自尽了。”
宋缉煕很是疑惑:“什么样的山匪竟这般义气,以命护主?”
“羽涅无能,拷问一数个晚上一无所获,甚至都不知他们的出处和来历。”
宋缉煕合上手中扇子,道:“我那日与其交过手,他们功夫、招式、武器皆有不同,更像是江湖人士,而中唐的山匪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劫皇室和亲的轿子。”
羽涅听得茫然,问:“江湖人士?江湖人士又为何要劫皇家和亲的轿子?”
“这世间能集结各类江湖人士为之效命的唯有纹天阁,至于为何劫皇家和亲的花轿得交于你去查,事无巨细。”
“是,卑职这便去查。”
羽涅正要退下,便见君攸宁前来,又再度行礼后才退下。宋缉煕见到君攸宁,嘴角弧度重现,那笑如沐晨风却也十足魅惑,抬手捋过君攸宁额间一撮秀发,靠近她耳畔轻声道:“王妃可算是来了,可真叫本王好等,这几日休息地可好?本王生怕惊扰你,这几日才未曾踏入扶阳阁。”
君攸宁并不在意他的举动,因为在她这儿任何人的任何举动都犹如输入瞳孔的代码,输出的逻辑链,都是她视人的把柄。眼前这位王爷,正无限度的在伪装自己,同时也在暴露自己,那双看似澄澈的眼眸里藏了太多复杂的东西,也正如此不敢迎合她的眼睛。
君攸宁拿开宋缉煕的手,对着他轻笑:“倒是劳烦你了,大清早就派人去折腾,往后不必如此麻烦,我并不喜欢你们的繁文缛节,看似光鲜亮丽,实则不堪负重。这还没入冬便里三层外三层的,若是入了冬该如何是好?”
宋缉煕依旧笑着道:“且不说你是我的王妃,仅凭你南阳公主的身份何人敢将你亏待了去,所以该有的本王一件也不会少与你。”
“我自己就能把自己顾好,无需他人服侍,谢谢你费心,以后不必了。还有,我不喜欢别人唤我王妃,包括你。”
听这些话,宋缉煕竟变了脸色,严肃了起来:“这中唐宫廷里的礼仪是繁琐了些,你既入了我这王府便由不得你喜欢不喜欢,还有,君诃子,可别拿我这穆王府当你的南阳紫霄宫,千万不要给本王摆你公主的架子,你既许了这亲事,繁文缛节也好宫廷规矩也罢,该受的不该受的,你都得承受。”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话未出口,君攸宁想起素衣的话,不管她是不是公主现在都必须是公主,因为如果不是便没有任何在中唐存在的意义,甚至会被以欺君之罪处以绞刑。素衣当真以为是公主失了记忆,便将南阳国之事都尽数告知了君攸宁,以防在皇宫露出破绽。
“行了,不必说了,是时候该进宫了,若是还有什么话,我们回头细谈如何?素衣,备车!”宋缉煕打断了君攸宁的思绪,心里却想着本以为这丫头有多高明的法子接近他,原来不过就是装傻罢了,也并未见什么高明些的手段。
马车上,俩人虽处于同一空间,但这空气却安静得有些令着急,气氛也着实令人尴尬。宋缉煕一直盯着她,君攸宁脸上向来寻不见一些多余的表情,时时事事都是一张冷淡脸,看着总难有些亲近,所以就算知晓宋缉煕看着她,也不在意。不过宋缉煕回想至昨夜到今晨心中也却也太多的不解,为打破这般静寂便问道:“你当真不记得往前的事了?”
君攸宁转头看了宋缉煕一眼,道:“零零碎碎记得些许。”
宋缉煕轻笑:“既然如此,为何跟我说你不是公主不是王妃?”
君攸宁依旧面无表情答到:“因为出生并非我能选择,和亲也并非我所愿,自然不想认。”
这番反驳倒是简单明了,激起了宋缉煕的兴致,于是接着道:“哦?公主跟王妃这样的身份可是这天下女子皆梦寐以求的,你这又是为何?”
“我向来不喜欢被束缚,公主身份虽然高贵,却也因此难得自由。至于王妃,且不说你宋缉煕对我的态度,若不是为深陷战火之痛的百姓,打死我也绝不做一个被男人监视被宫规捆绑的王妃。”虽是为迎合当前身份所编造的鬼话,但其实君攸宁从来也是一个这样坦率的女子。
宋缉煕又迟疑了,凝神回道:“君诃子,你的话到底几分为真?几分为假?”
“你信则皆真,你若不信我也无法左右你的想法。”
宋缉煕将目光转向一旁,收起了那笑容,若有所思却不再作声。君攸宁瞧他一眼,车厢又再度恢复那般静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