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大华恩仇引 > 第二八四章 何惜以死报国恩(四)全文阅读

“我们梅家的人不畏死!”

“他怕死,我们素心宫的人可不畏死!”

梅远尘、云晓漾的话,一遍一遍在郭子沐的脑海中闪过,似乎要冲将出来... ...

仿佛有这么一个声音在心底,对他说:“你是堂堂大华朝廷的驻地将军,是领兵数万的一方武将,行事当果敢勇武,怎能畏首畏尾,被朝局羁绊?”

“云姑娘,请留步!”郭子沐从恍惚中猛然惊醒,几个箭步追上去,在后朝云晓漾、余掌柜喊道。

... ...

盐政司府的后厅上,梅思源在做最后的安排。

“湛通道长、云叔、傅二弟、一清,烦请你们一定设法把府上女眷带出去!”

众人皆知,眼下绝非争论之时,主家既下了决心,大家必须齐心协力。

云鸢、傅惩皆是梅府旧人,跟随梅思源奔波十余年,还从不曾把他落下过,今夜乃是头一回。

若只为自己,他们是绝不可能弃主而去的,然,此间还有主母,还有两个婴孩,还有挺着孕肚的筱雪和水灵,还有... ...

危从左右来,势必难两全。若二择其一,那只能是由梅思源来做这个决断了。

“梅大人,请放心,但教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必保府中女眷平安周全。”湛通身为此间年岁最长、武功最高者,这时代众人回了话。

梅思源感激地点了点头,轻笑着谓众人道:“众位叔伯、兄弟,大恩不敢轻言谢,思源铭记于心!如此,便拜托了!”

言毕,朝众人揖手躬腰,执了一个重礼。

... ...

外院早已成了修罗场。

“贺荆,你派人出去了么?救兵怎么还没来?”林觉明一边挥着大刀,一边朝西北角的盐政司府衙兵们吼道。

苦战了近一个时辰,虽斩杀敌众两百多人,自己一方伤亡也已过半,连他都多处负伤,体力渐感不支。

此间黑衣人还有两百余,若再无援军赶至,只怕他的神哨营和府上衙兵便是拼光死绝了也顶不住。

他不怕死,但怕梅思源死!

“我先后派了四人出去求援,这会儿未见音讯,多半是在路上被贼人截住了。”贺荆退出战圈,大声回道。

盐政司府屡次受袭,杀手武功有高有低,可谓良莠不齐,却从没有哪次来人像今夜这些贼人这般强悍。他们不仅悍不畏死,还各个身手不弱,无论是单打还是群杀,皆不落于下风。

“兄弟们,我等奉皇命来此护梅大人周全,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能使梅大人有分毫闪失。随我冲上前,杀... ....贼!”林觉明一刀劈死一个黑衣死士,大声朝身后的二十几人吼道。

而后,身先士卒冲入了敌阵,奋力厮杀开来。他身后的二十几人见状,不约而同地杀向前去,如恶狗扑食一般。

“滋~~~”

“滋~~~”

“噗~~~”

“噗~~~”

“嘭!”

锐物切肉之声、利器贯体之声、重物倒地之声不绝传来,渲染着修罗场中的血腥味。

云聚不散,遮住了月,遮住了星。

星月皆美玉,朱润如雕砌,或不愿见这人间惨事,始呼来了云,遮了眼眸。

... ...

对面的夏承炫惊得怔住了,良久乃笑道:“承灿,我几时想要你死了?你怎会生出这个想法?”

他虽有些忌惮白衣军的武和夏承灿的谋,却从未想过除之而后快。

三王身死之后,大华国力已经大减。时下强敌环伺,若朝中再增内耗,无异于自取灭亡。

端王虽并未开过口,但夏承炫看得出来,他希望自己能与夏承焕、夏承灿二人冰释前嫌,携手共济。

“你不想杀我?那你解了夏靖禹的兵权、扣押我贽王府眷属意欲何为?”夏承灿额脸一皱,一脸不解道,“难道不是以此制住我,在伺机杀我?”

储位之争,向来是你死我活,何曾脉脉温存过?

自己可是他唯一劲敌,不擒而除之,他能释怀?他能心安?

夏承灿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当时马笃善虽然战败溃逃,但身边还跟了两三千人。倘使他知道贽王府的眷属暂居在白鹤观,带人过去拿住了他们,你教城内的白衣军如何自处?”夏承炫正色回道,“诛灭赟王府后,很多人顺势依附在了颌王府。你领着一队白衣军进城,便是我不多想,他们也会坐不住的,说不得会做出一些自以为事主之事。我虽无心害你,下面的人可未必会这么想。”

历史上,这等错着之事并不在少,许多都是臣下献殷勤,私揣上意,反而做恶事,误了大局。

夏承灿低头沉吟着,缓缓点了点头。

“不错,他这说法倒也入情入理,算不得牵强。”

这时,他心里渐渐有了一丝羞喜之意。

“承灿,三大亲王府在朝廷内外争斗十几年,何曾下过死手?”夏承炫把手搭在他肩上,意味深长道,“我们的父王皆是有担当的夏氏男儿,虽为私利而斗,却也顾及手足之亲,念着社稷之重。我们本无仇怨,何必你死我活?大家都是夏氏子孙,体内流的可都是相同的血脉!”

夏承灿抬起头,看着夏承炫的眼神颇复杂,脸上意动却再也遮掩不住。

“大华遭此百年不遇之危,家国困顿非常,仅凭我、仅凭你、或仅凭承焕个人之力,如何能挽大厦之崩、止国势之颓、救百姓之苦?”夏承炫又道,“皇位只有一个,我既最靠近他,你何不如承焕一般,与我戮力同心,创一段兄弟君臣的历史美谈!”

听到这里,夏承灿终于笑了。

他的笑,很坦然,毫无半点屈于形势的怨尤。一直以来,他都算是个坦荡之人,拿得起也放得下。

“承炫,你能做皇帝,乃是势必使然。”夏承灿抬起另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正色道,“你的谋略、胆识、胸襟、言谈皆胜我良多。你当皇帝,我服气的很!我大华国有你,必将崛起于不久后!”

终于得到他的认可,夏承炫会心一笑,回道:“大华有我还远远不够。还需要你,需要承焕、需要薛宁、需要欧潇潇、需要... ...”

他说了很多名字,却漏了一个人,那个他曾经最亲近的人。

“远尘,你... ...你会记恨我么?”

... ...

“呼~~~”

梅远尘倚靠床栏坐着,擦干了悬凝在额发上的汗珠,乃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好不容易入了睡,却被噩梦惊醒,吓出了一声冷汗。

“我怎做了一个如此可怖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