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到了。
早早的,月璃和沁雪就到了孟家。
之前,在长安,月璃和孟思恒的关系最好,对孟家也最熟悉。
加上程谦和孟老爷私交甚好,月璃在孟家是半点不拘礼。
孟家自来到长安,以一己之力带动长安的经济繁盛,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还能和大家保持良好的关系,自有它的生存之道。
孟家的宅院并不豪华,却很大,光门就有十来个,听说是八方入财的寓意。
倒是符合商人的做派。
孟家以前是游民商户,家底不知,在长安落了脚才开始与人来往交际。
背景颇有些神秘的样子。
而且孟家的人不走仕途,专门经商。
普通的商户,有钱了之后,就希望自己的后辈走仕途光耀门楣,甚至为此不惜大代价。
孟家恰恰相反。
虽然孟家不沾仕途,不过对子女的教育却是半点没有马虎。
孟思恒就有十个夫子,从识字到女红,从骑马到管家,连军事政治都有专门的人讲解。
是以,孟思恒虽说那些普通大家闺秀的教习不会,但眼界却不是一般的小姐们能比的。
前世,孟家在她入京的第二年,便举家搬到了北地。从此杳无音信。
北地辽阔无垠,还有广袤的大草原,月璃尝试联系了孟思恒几次,皆没有回音。
后来就放弃了。
想来,上次孟楚言跟着商队去北地,就是去择地的。
一想到很快要失去一个最好的朋友,月璃的心中一阵怅然。
马车停在孟府门前,远远的就看见有人在门前等着。
是孟楚言和孟思恒。
“阿璃,你再不来,我就要被冻成雪人了。”
“谁让你出来了,说了要来,在屋里等我就是。”
孟思恒对着一旁弩了弩嘴,一脸嫌弃,“喏,还不是我二哥,非要来,又不好意思只自己来,便拉上我了。”
"阿恒你……"
孟楚言被说穿心思,不好意思地撇开眼。
"阿璃,我……"
月璃看着他,故作轻松道,"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走吧,我们进去说。"
"对对对,我都冻僵了,出来得急,连暖炉也没有拿,快,阿璃,把你的先给我暖暖。"
月璃笑着递过去,携着一旁的沁雪,对着孟楚言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走吧,咱们去牧亭烤鱼吃。"
整个长安城,府中有湖的只有两家,一个是程府,一个是孟府。
这牧亭是孟府里湖边的一座亭子,之前,他们三人最爱在那里烤鱼,无拘无束,谈天说地。
那是最愉快的少年时光。
果然,月璃一说,眼前的人想起从前,眼中染上了色彩。
孟老爷不在府中,月璃和沁雪见过孟夫人后,直接和两人去了牧亭。
一进门孟思恒便吩咐了下去,这会子,亭子三面竖起了屏风,一面对着湖心。
举目望去,远山白雪皑皑,近处的几棵柳树只剩枝丫,湖面有丝丝白气笼罩,对岸飘着一只小舟,上面有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手脚利落地洒着网。
现抓现捞现烤现吃,乐趣无穷。
亭子很大,里面摆满了炭盆,一旁隔出一个小间,有厨娘在做着准备。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腊八粥,用一个小碳炉温着,丝丝缕缕地冒着热气。
沁雪一进来,眼睛就开始发亮,孟思恒看着她小馋猫的样子大笑,让人装了一碗,沁雪一脸享受地吃了起来,表情无比满足。
"啧啧啧,阿璃,这么可爱的妹妹,你之前居然视而不见,还磋磨人家,真是没有人性。"
"阿雪,要不你来我家吧,做我的妹妹,我保证你每天都有腊八粥喝。"
沁雪抬头,只听到最后一句正想点头,又觉得不对,回想着前面一句,立马使劲摇头。
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看向手上的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哈哈哈,逗你玩的,吃吧吃吧,敞开了吃,管饱,回府的时候我再让人给你装一些带回去。"
沁雪扑闪着大眼睛,“谢谢恒姐姐。”
“不客气不客气,你恒姐姐我别的没有,就是财大气粗。”
孟思恒半仰着头,边说边拍了拍自己空空的荷包。
沁雪点点头,又埋头吃起来。
月璃掩嘴偷笑,孟家的大小姐,说这样的话,确实有底气。
说话间,小舟上开始有鱼送过来,厨娘开始清理鱼鳞片。
“咳咳……”
孟楚言看向这边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孟思恒白了他一眼,噘了噘嘴,拉着沁雪往一旁小间走去,“走,雪妹妹,我带你去看杀鱼。”
沁雪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揽进了隔壁小间。
牧亭里,暖融融的。
“阿璃。”
“嗯。”
“我……”
“嗯?”
“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我,我也是。”
空气凝滞。
“可能,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搬去北地了。北地很远,以后不会回来,我们可能见不到了,北地也很大。”
孟楚言说的有些不找边际,他其实极力想说清。
“嗯,我会想念你们的。”
果然,他们是要走的。
“你……”
“怎么?”
“我以为你会惊讶,你比我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月璃低头,“可能是我爹走了,让我明白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吧。”
“哦,原来是这样。”
“阿恒知道吗?”
“她还不知道,我原本也不知道,我以为上次只是去看看,没想到是这样,爹和娘都没有透露半点风声,还是后来……”
孟楚言说了一半打住了。
“后来我拒绝了你的求亲,你每日郁郁寡欢,你娘才告诉你的,好让你知道,无论如何,我们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对不对。”
“阿璃,你一直都这么聪明。”孟楚言撇过眼,月璃看不见他的神色。
她这才发现,这段时间,他消瘦了许多许多,话落,他整个人身上弥漫着一股漫无边际的悲戚。
突然,她的心如被人攥住,好疼好疼。
心里的悸动仿佛要脱口而出。
他好像比她想象中的更在意她。
她低估了他对她的爱意,好像也低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或许,他会愿意跟她站在一处。
就像胡小姐对太子那样。
她或许可以成全他,同时也成全自己。
“不行,不可以……”同时,脑子里另一个声音疯狂地拒绝。
她抬头看他,看得很认真。
“你和阿恒长得真不像。”
“是,大家都这么说。”孟楚言察觉到月璃的眼神,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这是这一世,月璃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他。
前世,他死在她成为太子妃的第二年,丞相府不会允许她有不好的传言,所以,他必须死。
那天,他是翻墙进来的……。
月璃耳边响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阿璃,对不起……”
到死他都没有怪她。
孟楚言见月璃看着他突然就泪如雨下,吓得不知所措。
月璃依旧看着他,满脸泪痕,眼中是他看不清的情绪,深如青潭。
月璃垂下了眸,若娶自己是他所愿,那她就嫁。这是她欠他的。
“其实……”
“哦,今天有客人。”耳边传来一个低沉淡漠的声音,打断了月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