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朝月记得他每一个样子,他乌黑飘逸的长发,他富有灵气干干净净的双眸,分明他是那样的才对,可是此时此刻,跪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他,又能是谁呢?
朝月的眼中是掩盖不住的痛楚,她知道此刻,他看不见。
然而下一刻,朝月却是突然面色变了变,周遭气色一冷,收回了自己的手,半俯下了身子,垂眸看着他的嘴唇,轻言“这又是什么新的伎俩吗?”
回答朝月的,是一声声凄厉而悲怆的笑声,伴随着笑声的,是那人略显低沉的话语,他唤她,“师尊。”
朝月眉目渐冷,开口,“两千多年前,我便与你断绝了师徒关系。”
那人的神色突然愣了一愣,半刻后才是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只是眉目里,难掩一抹痛色,然而下一刻,他的嘴角却是扬了扬,摆出了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这姿态,像极了朝月,下一刻,他轻言,“是,朝月神君。”
朝月手指微微弯曲了一下,点头,“你作乱菩提海,霍乱灵山,引发六界惶恐,此罪一。屠戮菩提海生灵,私自镇压守护之灵,此罪二。你可,知罪?”
这番话出口时,朝月时刻观察着那人的举动,只是,至话落之时,那人半分都没移动过,只在话毕后,仰起头来,回了他一句,“子虚,认罪。”
蓦然听到这“子虚”二字,朝月有些晃神,这是万年前,她给这孩子取得名字,她唤了整有万年,如今却只是两千年未曾听及,都生出了一丝陌生感。
回神,朝月直起了身来,低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走吧。”
“等等。”突然,子虚开口,声音略有些急促。
朝月偏头,虽然知道他看不到,可还是看向了他的眼睛。
子虚言:“子虚惭愧,受神君教导之恩,理应心存感恩,报答师恩,却是做出了不少混账事,还烦扰神君为子虚受责,子虚实也无以为报,只能将此物赠予神君,还请神君笑纳。”
话毕,子虚直直的朝着朝月垂下了额头,额头磕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响,接着,他双手举高,一枚绿色的珠子出现在他手里,散发出阵阵流光。
朝月细看一眼,却是并未发觉这珠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简简单单的,像是她宫里边随处可寻的夜明珠一般,并无特色。
只是,当这珠子被子虚珍之又重的放在手心里捧至她的跟前时,朝月明白,这珠子是绝没有它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的。
沉默半晌,朝月冷了冷眸子,说道,“不必。”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带着深深地寒气,顿时让整个菩提海底低了一个度,然子虚却恍若未闻,还是保持着方才的那个姿势,跪的笔直,双手直直的举着,即便此时朝月可以明显的看到,那足以将人灼烧至死的菩提海水透过子虚那破烂的衣袖,将他手臂上的腐肉再一次的掀了开来。
恍惚之间,朝月又是听到了子虚淡淡的声音,他说,“子虚愧对神君教养,诓骗神君下界,此罪一。在人界对神君诸多冒犯,使得神君神体抱恙,此罪二。不听神君规劝误入歧途,为六界所不容,此罪三。此番罪孽,子虚不求神君原谅,只是………”
突然,子虚的声音低了一低,下一刻,他慢慢的抬起了脑袋来,眼睛直直的望向了朝月,分明此时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朝月却是有一种被他直视着的错觉。
“子虚自知罪孽深重,原不该奢求再与神君相见,只是如来那老头,说是这菩提海能让我静心,去恶,诓骗我在这菩提海深省千余年,却是半分作用也无,反而那什么所谓的守护灵一而再再而三勾弄我,非让我勘破往事,可它却不知,我对神君执念颇深,若当真那般容易就能够勘破这红尘,子虚也就落不得这般田地了。只是这守护灵却是勾起了我的念想,总归也是罪孽深重,好似也不差这一条,所以我便想着,多揽一条罪责来换的与神君相见,倒也不亏。”说着,子虚低低的笑了出来。
话落,子虚嘴角一直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睁着他那双无神的双眼朝着朝月所在的方向看去,朝月沉默许久,堪堪伸出来一只手,取过了他手上的珠子。
朝月这动作方才结束,子虚便是直直的朝着朝月磕了一个响头,声音沙哑,说道,“多谢神君,成全。”
朝月猛地闭了闭眼,轻轻挥了挥衣袖,一缕白光直直将子虚笼罩了去,阻隔了子虚的五识。
离开菩提海的时候,云浮菩萨依旧还在等着,看到朝月的时候,并未言语一分,目送朝月离开了去。
朝月是明白,子虚如今受的这些罪责都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只是没人知道的是,那原本只是被子虚禁锢在海底的守护灵,直接就是被她磨灭了意识,这般一来,至少它还得修炼个千余年,才能再获得新生。
世人皆知,这神君朝月,极其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