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城,东升楼。
小东子指挥着伙计们哼哧哼哧将新进的米麦搬到后厨,然后拿着茶水小跑到前面,给二掌柜和米铺的伙计添上热茶。
二掌柜亲自敬了茶,然而那伙计却眯着眼睛假装看不到,茶也没喝,摇着脑袋装腔作势:“二掌柜啊,这粮食一天一个价,咱们铺里也匀不出更多,这个价格的货可是最后一批了。”
二掌柜青筋直跳,心里一片骂娘,面上却只能和和气气说着好话:“咱家之前和铺里签了契……”
“咚”一声,伙计将茶杯重重磕在桌子上,茶水飞溅而出洒了半个桌子。二掌柜脸当场就黑了,米铺伙计站起来,颐指气使道:“行呐,既然二掌柜不愿合作,那等我们有米再说吧!”
语罢,竟是大摇大摆头也不回走了!毫不把二掌柜放在眼里。
二掌柜骂了句脏话,小东子也在一边瞪着眼不忿:“什么狗东西!当初求咱们家订货的时候恨不得跪下来,现在,现在真是狗仗人势!”
他心里忍不住难过,东升楼在云中城是数一数二酒楼,就是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二掌柜在云中城做了二十年生意,一张国字脸满是沧桑,他虽然生气,却毫无办法。
云中城的米铺六家,其中四家都出自同一商号。战乱的消息传出来后,米价一天高过一天,两家散户坚持了一段时间,只能贴了告示出来宣布没米。剩下四家垄断整个市场,让人吃不上米!
明眼的人都能看出这其中的关窍,可他们毫无办法。东升楼主打面食,招牌特色一口香。对稻米的需求量相对小一些,得以坚持到现在。城里的其他酒楼……要不苟延残喘,要不只能硬着头皮和米铺签了条约。
二掌柜站在雅座打量着这开了十多年的老店,二层小楼里客人稀稀拉拉。也是,世道不好,谁还上馆子吃饭呢?
然而这酒楼里的每一张桌子都是他和他哥亲自搬进来的,墙上附庸风雅的画是他们去画铺一张一张淘的……二掌柜目光黯淡,叹了口气。
小东子察言观色,虽是满脸忧愁,但还是尽量劝着:“二掌柜,咱们家进的是麦粉!没关系的,能挺住的!”
二掌柜摇摇头,只道:“米价涨了,还能跑得了麦?”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几家粮铺的面粉也是翻了几番!
小东子望着粮铺打出的价格,指甲都戳进了手心里!他神色慌慌往酒楼走,没看见自己身后跟了条尾巴。
唐大刀观察了大半天,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他趁小东子不注意,佯装一个趔趄撞上去。小东子装了满心的事,烦躁得张嘴就要骂。唐大刀连忙作揖赔罪,脸上满是愧疚:“抱歉抱歉,这位小兄弟真对不住!是我腿脚不好……对了,这一袋东西全当赔罪!”
小东子瞪着眼睛往过看,一眼就看见唐大刀手里的那袋麦粉。他凶狠的样子一下变得惊愕,一双眼睛滚圆。
在东升楼干了小十年,后厨买卖都要过他的手,别的不敢说,这货品的好坏他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
东村小宅。
唐大刀咕噜咕噜灌了一肚子白水,在顾昶和唐宝眼巴巴的目光中拿出点心。唐宝还略有矜持,昶儿欢呼一声就要去掀油纸包。
恰好李窈窕进门,对着顾昶大喊一声洗手!小正太搭耸着脑袋,可怜兮兮去净手。
唐大刀站起身子,满脸激动:“东家!”
李窈窕已经充分适应了这个新称呼,她冲唐大刀一笑:“有好消息?”
唐大刀一口气不喘的将云中城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你别说,那些粮铺也是黑。要想平价买米,就要抽酒楼一成利!我搭上了那东升楼的伙计,给他说可以提供三百文一斗的麦粉!他当即就答应了下来,五天后看我们的货。如果可以,当场就能立契!”
李窈窕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顺利,两眼放光忙问:“他们要多少?”
“一石!”
十斗为一石,大概一百多斤。李窈窕前一阵在东村收的货完全够用,只是……
“启之,那石磨什么时候能好?”
刘侍卫站得笔直,心里估算着时日:“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两天,我明天先去问问。”
李窈窕点头,心里略一比较,便将开垦荒地的事情暂且放了下来,吩咐刘启之先去落实石磨和毛驴。刘启之做事效率极高,第二天就牵了头毛驴回来。可惜石磨未能交工,唐大刀隐隐露出担忧的表情。李窈窕心里倒不怕,领着两个小的先去处理麦子。
好在这两天天气不错,润麦的环节很顺利。前院满地铺着金灿灿的麦粒,小正太更是忍不住在上面打滚。
第三日一早,刘启之便去拉回了石磨。
这磨盘足有百斤重,他们加上自家的毛驴还请了两个伙计。到手价一共花了十两银子,听得唐大刀直咋舌。李窈窕喂饱了毛驴,将其遮住眼睛拴在磨上,磨盘便开始工作。
金灿灿的麦粒倒入磨盘里,磨出白花花的面粉。大家轮番换着工作,在约定的时间前总算赶出了一石麦粉!
直到麦粉装袋的时候,唐大刀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就成了?
这么高品质的麦粉,短短三四天他们就磨出来了一石?
他看着李窈窕,目光里满是崇敬!
刘启之微微倚在一边的柱子上,也暗自松了口气。在做出来之前,他们谁也想不到只这方小小的天地,就能磨出这么多麦粉!
少夫人果真不是一般人!
第一次,李窈窕在刘侍卫心中的地位不再是依附着顾云,而是独立跳脱出来。
“今天可得好好庆祝一番。”顾母也侧头叹道:“太不容易了。”
刘启之帮着唐大刀将东西放上了驴车,李窈窕在椅子上休憩片刻,拿出她前几日在木头上随手刻的印信。三个时辰后,唐大刀将这章子盖在了契书上,一尾小鱼载着大写的R头一次出现在大启的字据上。没人能想到,短短几年后,这个标志便成了全大启最富贵的象征之一。
而如今,它的主人还在一方小院里洗手作羹汤,为家人朋友准备着美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