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日,言夏夜再次回到秦家。
“大小姐,您回来了。”
管家带着佣人夹道相迎,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她的神色:“老爷在他的房间休息,如果您想去探望的话……”
“嗯。”言夏夜点了点头,清美的小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带我去。”
管家明显松了口气,满面欣慰的答应下来,迈开脚步在前面带路。
自从入住秦家的别墅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前往秦老的卧室。
走过层层台阶和华丽空荡的走廊,言夏夜在一处咖啡色的房门前停下。
管家毕恭毕敬的敲了敲门,替她汇报道:“老先生,大小姐回来了。”
“咳咳。”
房间里响起一阵沧桑的咳嗽声,听上去似乎病的颇为严重:“进来。”
得到许可,言夏夜推门而入。
看到房间内的布置时,忍不住怔了一怔。
整幢别墅都是根据秦老的审美设计,各色古董不要钱的似得随处可见。
与之相比,他本人的房间反倒简单至极。
一张龙凤大床占据了房间内最大的面积,墙角处立着一只半人高的古董花瓶,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造型古朴的梳妆台,遍布着时光残留的痕迹。
言夏夜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心想那应该是他亡妻用过的东西。
床上,秦老盖着毛毯正在休息,这会儿支起身子靠坐在软垫上,对着她招了招手,“夏夜,快过来坐,正好佣人刚送了水果。”
言夏夜垂眸看了看,走上前坐在了床边的贵妃榻上。
她等着秦老责问她翻窗逃跑的事实,然而对方只是问了问她这两天的生活,像一个关心女儿的普通父亲,对那天的不愉快绝口不提。
“是我太任性,让您担心了。”三言两语间结束寒暄,言夏夜直接切入正题:“管家说,您的身体……”
“没事的,我这把年纪,抵抗力比不得年轻人,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
秦老说到这里,面色虚弱的喘了口气:“夏夜,关于你和徐家二公子之间的不愉快,我已经打电话去徐老先生那问过,看来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误会了你。”
对于纵横江海半辈子的秦爷来说,这种程度的话语已经等同于道歉。
言夏夜有些意外徐老先生会这么轻易的替她说话,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误会解开就好。”
“你当时一定很委屈吧,景一那混小子不相信你也就算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没能站在你那一边。”
秦老沉沉的叹了口气,浑浊的双瞳静静的望着言夏夜:“你心里怪我是应该的,但是徐家的态度对目前的秦家来说非常重要,那种情况下我必须给徐子旭一个交代,只能选择委屈你了。”
言夏夜没想到秦老会这样推心置腹的讲话,心里的委屈多少好受一些。
而且她早已习惯被亲人背叛,再多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痛的多了总会麻木。
可是让她立刻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是不可能的,顶多带着几分沉冤昭雪的释然,淡淡道:“我明白。”
“夏夜……”
秦老是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看了她的样子心里就凉了半截,名为后悔的情绪铺天盖地的涌上心间。
这辈子,他亏欠了她和她的母亲太多太多。
老天垂怜才让他在死前和女儿相逢,但他满脑子还是家族为重,为利益伤了女儿的心,也不知道死前还有没有弥补的时机。
言夏夜受不了老人复杂难言的目光,勉强牵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和苹果:“您喜欢切开一半,还是切成小块?”
“都好,都好。”
秦老含笑望着她低头削皮的样子,视线恍然间穿透了岁月,从她身上看到另一个终生挚爱的影子。
干燥的唇瓣无声开合,他爱怜的呢喃着那个名字,眼角干干的流不出一滴眼泪。
佳人已逝,懊恼和哭泣都只是徒增伤感,无法改变过去和结局。
幸好——再过不久,他很快就要与她团聚。
一旁,言夏夜将果肉切成方便入口的大小,抬头困惑的问道:“您说什么?”
“没什么,谢谢你来看我。”
伸手接过言夏夜递过去的小碗,秦老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块,珍惜的像是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真好吃。”
以秦老的身价,满汉全席那种档次的珍馐也不过是日常而已。
他说的好吃当然不是指一个苹果,而是言夏夜亲手为之的心意。
言夏夜默默的看着老者一块接一块的品尝,眼眶忽然有些酸涩。
心中叹了口气,她嗓音温软的低声道:“您放心,我没有怪您的意思,您安心养病,明天我再来见您。”
说完这句话,她不敢再去看秦老是什么表情,转身悄然离开了这里。
回手关上房门,她看到带她过来的管家还等在原处,犹豫了一瞬有点别扭的问:“我可以用厨房么?”
“您是想……”管家瞪大眼睛,差一点喜极而泣:“当然,这是您的家,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谢谢。”
点点头和管家擦身而过,言夏夜径自去了厨房,花两个小时做出四道小菜,还有一锅煲成奶白色的鱼汤。
将这些菜一一盛到碗碟里装盘,她拜托女佣找来了管家,把托盘交给对方:“拜托了。”
“您不亲自送过去吗?”
管家迟疑着接过,想不通她怎么肯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虽然秦家的内幕不足为外人道,但是身为秦老多年来的左膀右臂,他很清楚眼下大小姐和大少爷关于继承人的争夺如火如荼,彼此都处在相当微妙的地位。
这种处境下,讨好秦老当然是通向成功的最佳捷径,没有之一。
然而,言夏夜从来不打算讨好谁,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真心,自然无视了这所谓的捷径。
“不了。”言简意赅的拒绝了对方的暗示,言夏夜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想了想还是打算回房间换一件:“我要出去一下,可能会回来的晚一点,但我会回来的。”
管家了然,暗忖言夏夜可能是近乡情怯,面对秦老这么一位失散多年的父亲,想要亲近却又过了小孩子的年纪,只能用这么别扭的方式表达她的善意。
怜惜感慨的看向亭亭玉立的大小姐,他体会到她的言下之意:“有您这句话,大家就放心了。”
……
换好衣服,言夏夜照例用手机叫车,赶在天黑以前到了纪良辰临时落脚的别墅。
夕阳的余辉从落地窗外照进室内,细细密密的灰尘在光线中轻盈的飞舞,安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纪先生?”
试探着叫了几声纪良辰的名字,言夏夜唇角的笑意渐渐凝固,最终化为虚无。
慢慢在沙发上坐下,她眼神空茫的望向窗外,纤细的脊背像是不能再承受任何重量。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头埋在膝盖上,放任自己大哭一场。
原来,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强迫自己到此为止,抿着唇自嘲的笑了笑,用手背随意的擦干了眼泪。
模糊视野的泪水消失,她不经意间回眸看去,瞳孔在一瞬间剧烈收缩。
不远处,穿着家居服的男人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垂眸望着她,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眉眼间的神情是一种温柔的怜悯,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样的神情,深深刺痛了她的自尊。
“纪良辰?”
她手足无措的从沙发上站起,像个做错事被人抓住的小孩子一样紧张:“你……”
“你又不来见我,我也不好意思往这里带别的女人,寂寞的睡了一个下午,刚刚才醒过来。”
若无其事的沿着楼梯往下走,纪良辰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调侃道:“知道么,你现在的表情特别的楚楚动人,老实交代,是不是为了勾引我,故意煞费苦心?”
言夏夜纤长的睫颤了颤,湿漉漉的眼眸看上去分外无辜,十分随和的跟着他一起笑:“既然你都猜到,看来我失败了?”
“不一定……”
说话间,男人已经来到她面前,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
伸出手指蹭了下她睫毛上闪动的晶莹,他分外煽情的收回手指,当着她的面轻轻舔舐。
言夏夜在调情方面完全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脸颊不受控制的微微发烫,染上些许诱人的红晕。
纪良辰心里哀叹一声,假如言夏夜的来意不是这么神神秘秘,他一定会忍不住当场扑倒,看得见吃不着实在太残忍了。
回味着唇齿间残留的咸涩,他决定化悲痛为食欲,突如其来的开口道:“我饿了,你想不想吃川菜?”
“……好。”
言夏夜尴尬的垂下眼眸,拿出手机查了下附近的川菜馆,花了一点时间很细心的对比过食客们的评论。
整个过程中,纪良辰就那么笔直的站在那,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瞧。
“这家的味道似乎不错,另一家菜品的样式更丰富,哪一家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