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生与死的界线上,哪怕最微弱的风吹草动,都是致命的。
言夏夜不想死,她试着想要躲过那只手机,可她整个人都因为恐高而僵硬,动弹不得的成了活靶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手机在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稳准狠的击中了她的胸口。
刹那间,她身不由己的晃了晃,向后仰面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回头,眼眸平静的注视着天边飘散的云朵,视网膜上洒满了金色的阳光。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那就不必看了吧。
听说摔死的人死相都很难看,好在这里是四楼,她有大概率能留个全尸。
耳边风声响起,伴随着风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刺耳的刹车声,以及另一道无法忽视的声音。
在她的记忆中,男人沉稳的嗓音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慌乱,失态的怒吼她的名字:“夏夜——”
厉云棠?
他还是即时赶到了吗?
要是再有来生的话,她还想再次和他相遇。
脑海中的思绪转瞬即逝,言夏夜闭上眼睛,静静等着粉身碎骨的疼痛。
下一次,她再也不想拥有那么沉重的过去,以那般不堪的姿态和他相识了。
“砰——”
十分之一秒后,剧烈的疼痛令言夏夜咳嗽着吐了口血,浑身像是散架一样疼。
不等她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周遭突然响起嘈杂的交谈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冷香随风吹入她的鼻尖,有人珍而重之的将她抱起,动作宛如捧着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
耳中剧烈的轰鸣响了很久,言夏夜拼命试图睁开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那些有点眼熟的保镖,发现他们的眼中全是敬意。
又过了一会儿,救护车快速赶到,她被厉云棠轻手轻脚的放在担架上,有医生过来检查她的身体,朦朦胧胧的总算听清了其他人在说些什么。
“二爷,言小姐伤得不算重,吐血是掉下来的时候咬到了舌头,内脏没什么问题,连骨折都没有。”
“幸好言小姐给的暗示足够清楚,又拖了这么久的时间。”
“太好了,要是言小姐真有什么闪失,云朵小少爷一定会接受不了的!”
一片嘈杂的言语中,言夏夜头痛欲裂的闭了闭眼睛,很奇妙的听见了男人略微急促的呼吸。
到了这会儿,她大概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分钟前她借机朝着楼下看的时候,下面还是空荡荡的一片,充气气垫更是不见踪影,害她以为肯定赶不上了。
实际上老天终究还是眷顾她的,在她自己都已经放弃希望的时候,给了她绝处逢生的机会和运气。
“够了,安静一点。”
厉云棠深深吸了口气,抬手制止身旁人们欢呼雀跃的道贺,以一种尽量不会碰痛她的姿势握住了言夏夜秀美纤长的指尖,语气中包含着后怕和冷戾,压着火气询问她的伤势:“很疼么?要不要打一针止痛剂?”
以言夏夜的身体状况来说,她应该尽量避免注射类似的药物,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言夏夜悄悄积攒了些力气,睁开眼睛用眼神表达了拒绝。
她身上痛得厉害,实在拿不出开口讲话的力气,但她觉得厉云棠大概能猜得出她想要表达的含义。
注视着小女人澄澈分明的眼眸,厉云棠忽然有些怔忪。
心脉的律动一次又一次的失常和隐痛提醒着他,他接受不了失去言夏夜的可能。
过去那么久的时间里,他一直无法准确形容他对言夏夜的感觉,最开始是怜悯,随着了解逐渐深入,他看到她身上异于其他女人的品质和优点,她总是时时刻刻都带给他不一样的惊喜,她倔强的性格令他放不开手……
这些都是他过去从未感受过的新奇体验,他无从判断这是否意味着喜欢,只是隐约明白言夏夜对他的意义非比寻常,直到他亲眼看到她从天空坠落,哪怕明知道她不会真的死去,那一刻无法言喻的紧张还是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
“二爷,言小姐是怎么说的?”一旁,医生举着针管严阵以待,旁观几眼都没能读懂言夏夜的意思,只好求助于周身裹挟着低气压的俊美男人,“根据言小姐受伤的情况来看,止痛剂能让她好受一些。”
“她说不要。”心有余悸的回过神,厉云棠跟随着言夏夜一同进入救护车,坐在专门为患者家属准备的小椅子上,修长高大的身影显得很不舒服,怎么看都和他的气场完全不符。
燕九亦步亦趋的跟在救护车外,先是庆幸的看了眼没什么大碍的言夏夜,压低了声音问:“二爷,咱们的人抓到白锦心了,请问该怎么处理?”
提起白锦心,厉云棠深邃眼眸中的动容立刻被冷肃取代,淡淡吩咐道:“带回去,找人看着,别让她跑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现堪称云淡风轻。
燕九心中一颤,沉默的点点头,清楚白锦心这次恐怕真的是自寻死路。
先是带走小云朵,接着又以小云朵的安全作为筹码要挟言夏夜跳楼自杀,这种种行为的恶毒早已超过一般范畴。
若不是亲眼目睹这一切,他还真是很难想象,那个看上去高贵美丽的女人,竟然会有如此丑陋不堪的内心。
“二爷,从这赶去医院大概要二十分钟,到达医院后我们会直接把言小姐送进准备好的急诊室,保证一切都处理的妥妥当当。”
毕恭毕敬的和厉云棠汇报完接下来的行程,医生反复确认言夏夜的伤势,之后很懂眼色的拿出病历勾勾画画,坐在一旁假装透明人了。
活动病榻上,言夏夜默默积攒了这么久的力气,总算能轻轻开口发出声响,含含糊糊的问:“小云朵他……”
短短几个字,没等说完,她已经疼出一身的冷汗。
医生说的没错,她摔下去的时候没什么心理准备,也没想过要不要咬紧牙关,结果很严重的伤到了舌头。
“他很好,已经派人把他接到医院观察,看看需不需洗胃。”
幸好陪在她身边的是厉云棠,即便她的发言古怪的让人听不清楚,他依旧了解她最关心的是什么。
比起她自己,她似乎永远都更在乎其他人,好像这世界上随便什么人,都比她更加有存在下去的意义和价值。
她这莫名的自轻自贱和不懂得珍重自己,向来是厉云棠想要改正的缺点,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徐徐图之,她就已经以身犯险,差点上演无法挽回的悲剧。
而眼下,这份关心令他狠狠皱了下眉头,无暇顾及车内还有医生在,凝视她的眼瞳中带着浓重的戾气,嗓音低哑的道:“言夏夜,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你怎么敢背着我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自从她出狱重回厉家,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还从未连名带姓的唤过她的名字。
躺在病榻上的言夏夜瑟缩一下,又被这无意识的动作牵扯到浑身的痛处,黑白分明的眼眸立刻聚积起生理性的水雾。
意识到男人的怒意前所未有,她的脑海里一下子蹦出传说中厉二爷的可怕,想要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灵机一动的张了张嘴巴,表示现在的她不方便说话。
她这可怜巴巴又委屈到不行的姿态映入厉云棠莫测的眼底,贵公子似得男人丝毫没有被她的柔弱打动,眉间的褶皱反而更深,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演技太差,你根本没有在反省吧?”
言夏夜哑然,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根本没听懂厉云棠的意思。
但她实际上的确没有在反省,反正小云朵成功获救,她也只是受了需要静养的轻伤,结局皆大欢喜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她那纤长俏皮的睫毛像是两把忽闪忽闪的小扇子,隔空搔弄着厉云棠淡漠已久的内心。
不过厉云棠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最佳代言人,轻而易举的掩饰住内心的波澜,神色冷厉的眯着眼眸瞧她,语气还是那么不悦:“言夏夜,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要是我的人没有碰巧监视着这附近,你今天难道真的打算死在这里?”
言夏夜无声的躲闪着男人锐利的眸光,小幅度的摇了下头。
她接到白锦心短信的那一刻,的确什么都没想,义无反顾的完全按照对方的要求,只为了尽快换的小云朵的平安。
来到这里的一路上,她想过无数种办法或威逼或利诱的让白锦心供出小云朵的下落,却唯独没料到白锦心对厉云棠因爱生恨,又对她本人充满嫉妒。
这两种截然相反又相辅相成的情绪完全控制了白锦心的理智,她无法判断时间一长,白锦心会不会还隐藏了什么对小云朵不利的后手,于是这场交易从那一刻起,她便无可避免的落入下风。
仔细想想,难怪白锦心觉得她奇怪。
一般情况下,她当然可以很喜欢小云朵,却没人要求她做到为了小云朵献出生命都在所不惜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