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离和白姑娘来时,戴氏百草堂外,已经围了好几圈的人。
“让,让!”二娃小小的身体去推外边围着的人,“救我的大夫来了,你们都让开。”
人群听到他的声音,忙让开了一条道,朝二娃身后看去。
就看到两位女子,左边那位十七八岁,作妇人打扮,容貌清秀妍丽,气质清雅淡漠,另一位则戴着帷帽看不清年纪和容貌,但个子娇小,给人感觉年纪很小的样子,可却又从容不迫,他们觉得奇怪,忍不住多看几眼。
“白姑娘,霍大夫。”张婶子一见到白姑娘和顾若离就眼睛一亮,跑过来指着伙计道,“他们一口咬定我们是骗子,说二娃昨天根本没有吞钉子。”
白姑娘扶着张婶子,张婶子就指着顾若离对伙计道:“昨天就是白姑娘和霍大夫治好我孩子的,不信你问她们!”
伙计一愣,看向白姑娘。
“孩子确实吞了钉子了,我可以作证。”白姑娘淡淡的道,“这没什么可骗的,信不信随你们。”
“你作证,你算老几。”伙计嗤笑一声,道,“这位夫人,说话要拿证据,你空口无凭的,说什么我们就要信你?”
白姑娘皱眉,脸色很难看。
“你有证据吗?”顾若离看着小厮,“你一口咬定他们是骗子,劳烦你也将证据拿出来。”
伙计一看顿时认出来顾若离就是前天来他们这里买药的,立刻就道:“我知道了。”他指着顾若离,“我就说,你当时来店里问这问那,连走时就抓了一副药,还在店外闻了又闻,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一个骗不成,还打算设成连环局,好,你们给我等着,我这就报官。”
看来,这帮人若不是骗子,就是孙氏医馆来陷害他们的,方才那孩子的娘不是提到了姜大夫,一定就是姜通了。
幸好他们当时没有收这孩子,若不然后面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今儿顺势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否则他们还以为戴氏百草堂是好欺负的。
顾若离没想到这伙计这么能扯,红口白牙颠倒是非,她沉了脸道:“你要见官便就去见。把话说清楚,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话落,牵了二娃的手,看着伙计身边的大夫,“前天既然你见过,今天又咬定他是骗子,劳烦你来诊脉,看看他有没有胃肠受损,肛肌受创。”
众人就看着那大夫。
“不用看。”大夫摆着手,一副金口铁断:“这世上没有哪个人吞了钉子还能活的,你不必枉费心思。”她们要不是骗子,那就是故意造声势,想要名头。
“你若这么说,我们也没什么好讲的。”顾若离和白姑娘以及张婶子道,“那我们就去官府吧,请官老爷来做主好了。”
张婶子有些怕,进了衙门首先就是三十板子,她不敢去。
“怕什么。”顾若离笑道,“是他们告我们,挨板子的是他们才对。”
张婶子眼睛一亮,点头道:“成,我听霍大夫的。”
白姑娘看着顾若离微微一笑,颔首道:“那就去衙门吧。”话落,她看向伙计,轻声道,“几位,走吧。”
闹着去官府,不过是想吓唬她们,现在他要的是要逼着这几个人把孙氏给说出来。
到时候就有孙氏医馆的难堪了。
伙计哼了一声,道:“话没说清楚,就想开溜,门都没有。”话落,就盯着顾若离:“好,你既是说是你将这孩子腹中钉子取出来的,那问你,你是用什么法子,又是如何取的。”
“是啊,是啊。”旁边的人一听这架终于吵到点子上了,立刻来了劲,“难不成是剖开肚子的吗。”
顾若离扫了眼众人,又看向那位伙计和大夫,就道:“我用的偏方,促使他排出来的,那枚钉子如今还在。”她话落,张婶子就把身上的蘑菇钉拿出来,喊道,“在这里,就是这个,我洗干净了就一直放在身上的。”
“这么大的蘑菇钉。”那大夫就哈哈一笑,看着顾若离,“你且说说,你用的什么方子居然有这样的神效。”
顾若离解释道:“朴硝一钱,磁石一钱,磨粉混猪油蜂蜜入口。”又道,“朴硝泻下通便,磁石吸附能护钉子不伤肠胃,猪油润滑,蜂蜜甜口,四样融合缺一不可。药入口后,四个时辰排便,得一拇指大小,黑亮盈透之物便就是钉子,外头裹着磁石,由猪油润滑,所以黑亮剔透。”
她语调沉稳,不急不躁,周围百姓即便不懂医术的,也能听的明白。
这方子几味药功用都很清楚,磁石是把钉子吸附了,使它拉出去时不会划破场子,猪油是润滑的,至于朴硝则是通便,而蜂蜜是怕味道太难吃,孩子会不喜欢而吐出来。
四味药,确实是缺一不可。
“是啊,这位大夫说的很有道理。”旁边有百姓道,“说不定,孩子真吞了钉子,也拉出来了。东西出来了,孩子不就没事了。你们这样莫名其妙的抓着人家说是骗子,太过分了。”
有人点着头附和。
伙计和大夫脸色微变,这姑娘说了几句,就让旁边的人信服了。那大夫就故作镇定的看着顾若离,冷声道:“这方子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说行就行,我们凭什么信你。”
这些人就是无赖,顾若离已经不想和他们废话,挑眉道:“这世上的方子千万种,这位大夫,你敢说你都知道。”
大夫一愣,呛着回道:“怎么着,即便我不知道,你的方子就肯定是对的了,你们就不是骗子了?”话落,挑衅的看着顾若离,“你把这钉子吞下去,明天还能活蹦乱跳来我这里,我就服你。”
顾若离眯着眼睛,冷笑着道:“大夫好胆量,不如你来吞,我保你不死!”
大夫一愣。
“说你是骗子你还狡辩。”伙计用一种你是傻子吗的眼神看着她,居然让他们吞钉子,他指着顾若离,“说,你们是不是孙氏派来的捣乱的,我告诉你们,想在我们戴氏百草堂捣乱,我就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揪着这个话题已经说不清了,她也不可能再立刻找个吞钉子的孩子,便冷笑着道:“那就去顺天府吧。”
伙计和大夫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就在这时,一道切切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不小,却让所有人震住。
“这个钉子,我来吞!”
是个孩子的声音,顾若离听着心头一颤,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灰扑扑满身补丁衣服的,鞋子露出个脚趾,蓬松着头发,瘦骨嶙峋的小男子站在她们中间,那双眼睛看着她,坚定,而绝望。
“这个钉子,我来吞。”小男孩又重复了一遍,走到张婶子身边,手极快的把钉子从张婶子手里抢了过来,捏在手心里,“我吞下去,不管死活,你们都必须将我娘的病治好。”
“不要。”顾若离伸手去抓他,“小朋友,这不是好玩的事,你千万不要胡来。”
众人一下子反应过来,一片惊乱,有妇人喊道:“你娘生的什么病,你带他来看大夫便是,这钉子千万不能吞,救不活的啊。”
“她说她能。”小男孩看着顾若离,薄薄的唇抿的紧紧的,满脸的倔强,“就算死了我也不怕,只要能救我娘。”
顾若离心头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闷闷的半天透不过来。
是什么样的窘境,逼着这个孩子用这样的方式来救他的母亲。
“我帮你治。”顾若离伸出手,白姑娘也附和道,“我那有许多药,不管什么病都能治好。”
小男孩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坚定:“我不受嗟来之食。”又回头看着呆愣的伙计和大夫,“我吞钉子,你们打赌,不管输赢都要把我娘的病治好,你们干不干?”
伙计最先反应过来,点着头:“行啊,你吞,不管死活,你娘我们戴氏百草堂收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立刻有百姓看不下去了,“他一个孩子,你说的是人话吗。”
伙计顿时觉得自己失言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立刻辩解道:“是他自己说的,又不是我逼他的。”又看着小男孩,“去,别捣乱。”
小男孩没有说话,小小的,瘦瘦的手攥着那枚蘑菇钉,噗通一声朝着北面跪了下来,极快的磕了三个头,随即,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一把将钉子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喂!”顾若离惊住,扑了过去,将他抱住捏着下颌去拿,可是嘴里哪里还有钉子,她来不及多想,将孩子反倒过来,勒着他肋下,不停的压着,想要将钉子倒吐出来。
才吞,或许还卡在嗓子里了。
旁边的人的看傻了眼,就连伙计和大夫,也都傻了,愣愣的站在门口,不知怎么应对。
这事儿,闹的有些脱离他们的初衷了。
“磁石。”顾若离满头大汗,对着伙计吼,“给我拿磁石。”
伙计本不想拿,可门口围着那么多百姓,一个个凶神恶煞,像是他杀了人一样的,他不敢不去,慢吞吞的拿了个磁石出来。
白姑娘娴熟的用绳打了个结,拴住。
可是在嘴里试了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孩子靠在顾若离怀里,捂着脖子脸憋成了紫红色,可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她,呼呼的喘着气。
噗嗤一声,他的嘴角溢出血来。
顾若离的手开始抖,眼泪模糊了眼角,她瞪着方才那位大夫,一字一句道:“按我方才说的方子,给我备药!”
“我去。”白姑娘推开医馆门口的众人,自己去柜台上取了药,借他们的东西极快的配着药。
孩子脸色通红,紧紧扣住顾若离的衣襟:“救……救我娘。”
“好,好。”顾若离点头,“我救,我说话算话。”
孩子扯了扯嘴角,眼皮开始打架。
“你们怎么能这样。”百姓看不下去,“一条人命,就因为你们打赌,就这么没了。”
做了母亲的,从来都见不得孩子受苦,何况是这样一个孝顺的孩子,旁边几个妇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凑过来对孩子道:“你放心去,你娘的病他们要是不给治,我们就是凑钱,也会把她治好的。”
孩子看着众人,眼睛湿润,却是说不出话来。
张婶子紧紧抱着二娃,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就在一天前,她抱着二娃在这里,那时心里的绝望,这一辈子她都不想经历。
没有想到,不过隔了一天,她又再次看到。
却因为他们。
“都是你们。”张婶子指着戴氏百草堂所有人,“不管这孩子会不会死,我都跟你们没完。”
一个妇人,他们才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这孩子是自己把钉子吞下去的,又没有逼着他,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她不是一口咬定能把钉子弄出来吗,那就看她本事喽。”伙计镇定下来,“更何况,这件事是因你们而起,你们要不是来闹事找茬,我们才懒得理你们是谁。这么多人看着,别想把脏水泼我们身上。”
“一个巴掌拍不响。”旁边有人道,“这孩子不论死活,你们都有责任,他娘的病必须治好,否则我们这些人都不会饶你们。大家说是不是。”
一堆人跟着应和,义愤填膺的。
顾若离用袖子擦着汗,等着白姑娘拿药丸来。
“闭嘴。”顾若离心急如焚,觉得时间漫长的让她焦躁,“二娃去看看好了没有,你帮她一下。”
她怀里的孩子和二娃一样,都是父母生养当宝贝的,谁家的孩子也不比别人轻贱。
“来了。”白姑娘端着瓷碗过来,顾若离掰着孩子的嘴,将四粒丸子塞进去,白姑娘道,“还剩两粒……”
顾若离顾不了许多:“都给他吃了。”
“好。”白姑娘应是,取了剩下的来,一股脑的喂进孩子嘴里。
场面安静下来,孩子躺在地上无声无息,顾若离探了脉,虽有些弱,可到底还是有跳动的,呼吸也没有断。
戴氏百草堂里的大夫也走了过来,蹲下来号脉,拨开孩子的眼帘看了看,皱着眉摇了摇头:“虽脉还有,可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救不活的。”
“这下好了。”伙计幸灾乐祸的道,“你们不但是个骗子,还兼了杀人一罪,就等着吃官司吧。”
张婶子颤巍巍的走过来,接替顾若离抱着孩子,低声道:“要是这孩子……就说是我,我去偿命。”她记得顾若离说过,这是个偏方,她也不是次次都有把握。
这次的祸事是她引起的,是她把顾若离和白姑娘喊来的,所有的责任就该她一人承担。
“别急。”白姑娘握着张婶子的手,“二娃不是四个时辰后才通便,我们等着。”
张婶子点着头,摸了摸二娃的头,又垂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懊悔不已。
“让,让。”南城兵马司的衙役巡逻至这边,推开人群,喝道,“怎么回事?”
伙计看到他们立刻迎了过去,指着地上或坐或蹲的顾若离几人,把事情经过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官爷,他们这是又行骗闹事,又逼死了人啊,一定要抓走,太无法无天了。”
周围百姓就纷纷指着伙计:“你这么能把自己责任推了,分明就是你们一起打赌闹事,才出的人命。”
领头的衙役没说话,抬头看了眼戴氏百草堂的牌匾,牌匾的落款是当今太子的表字,鲜少有人知道,可他们在衙门里混饭吃,这些东西却是门儿清。
再看地上的三个女人并着两个孩子,虽穿着不错,可显然没有来头。
“当街闹事。”领头的衙役当即做了决定,“给我带走。”
说着话,他随行的几个人就一起过来,抖着脚链就要去绑顾若离和白姑娘。
“谁敢!”顾若离站起来,目光冷冷的盯着领头的衙役,“你绑一下试试。”
那人一愣,打量着顾若离,虽容貌看不清,可这声音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
“你闹事闹出人命来,还横起来了。”他推开同伴,拔刀指着顾若离,“找死是不是。”
顾若离站着,仰着脖子,冷笑着:“那你就试试。”
那人心头缩了缩,在京城当差,别的本事可以没有,但是识人的本事一定要练就,这姑娘不像是没脑子的二愣子,拼死往刀上撞的人,难不成还真的有后台?
他迟疑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收了刀,人却没有走,指着地上的孩子:“一条人命,不是你横就能脱掉干系的。”
“谁说他死了。”顾若离沉声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
领头的人一愣,竟没了话说。
伙计啐了一口:“不见棺材不掉泪。”又道,“孙氏医馆给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这么卖命!”
顾若离扫了伙计一眼,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那孩子忽然捂住肚子哀嚎一声:“疼!”张婶子一惊,立刻很有经验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要屙屎。”
“肚子疼。”孩子抱着肚子打滚,不停的喊着肚子疼。
顾若离拿着他的手腕号脉,对张婶子道:“把他裤子脱了,可能要大解。”这次喂的分量比二娃的多,反应也提前了许多。
“好。”张婶子熟练的解开孩子的裤子,孩子半蹲在地上,捂着肚子一副真的要大便的样子……
伙计和门口站着看热闹的大夫们惊住,这……不但没死,还要大便?
在他们医馆门口?
“去,去,一边去。”伙计心头发虚,“别弄脏了我们的地儿。”
哪还有人听他,众人就看着孩子嚎啕着,哇的一声的一声哭了起来:“我肚子疼!”
围观的百姓又是哭,又是心疼,又是紧张,心都揪了起来。
孩子蹲了好一刻,忽然只听到噗嗤一声,他拉了一堆和着血的东西,张婶子也顾不什么,拔了头上的一根银簪,和前晚张顺一样的翻弄着,就听她惊喜的道:“拉出来了,拿水来。”
隔壁绣品铺子里,有人提了壶水来,张婶子将那东西踢出来,倒了一壶水。
冲刷干净,众人果然就看到一枚拇指大小,黑亮的东西在地上滚动,露出来的形状,正是蘑菇钉的形状。
“出来了。”众人一片欢呼,“这孩子死不了了,真的救活了啊。”
“他们没有骗人。这位大夫太厉害了,吞了钉子也被她救活了。”
“这位大夫姓什么,方才他们喊她什么。”
“姓霍,喊她霍大夫来着。”
话落,就有人指着顾若离:“年纪很小啊,十二三岁吧。这么小的女大夫,还真是头一回见啊。”话落一顿,“咦,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什么霍大夫……记不得。”
“延州啊。”有人大声道,“前几个月,延州成外刘家村传大头瘟,就是一个姓霍的女大夫救好的,听说也是年纪很小。”
“真的是。”人群中低低欢呼起来,开始往顾若离身边挤,想要确认他们猜测的是不是正确,想要看清顾若离脸上是不是和那位霍大夫一样脸上是不是有块疤。
顾若离没听他们在说什么,给那孩子号了脉,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道:“你怎么样,哪里疼?”
“你答应救我娘的。”那孩子声音有些沙哑,抓着顾若离的手,“我帮了你,你要救我娘的。”
顾若离瞬间红了眼圈,点着头:“救,我救!”低声问道,“你住哪里,我们这去你家看你娘。”
“我家在石棉巷,就在石工巷隔壁,很近的。”孩子紧紧盯着她,“你不准骗我。”
顾若离点着头:“我说话算话。”
孩子笑了起来。
“你们!”张婶子蹭的一下站起来,揪着伙计的衣领,“你们都给我跪在这里,三天,不跪足了谁都不准起来。”
伙计脸色瞬间煞白,他身后的大夫更是一哄而散,瞬间回了医馆该做什么做什么,表示着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关系。
张婶子卯足了劲,揪着衣领不撒手。
伙计喊着兵马司的衙役:“官爷,他们闹事,你们管不管。”
“走,接着巡逻去,后头还有好多事呢。”领头的衙役才不会管,几个人打赌只要不死人,干他何事,“走了走走。”话落,带着人了。
伙计傻了眼,拼命的去剥张婶子的手。
场面乱了起来,百姓们分成两拨,一边喊着“跪!是你说他们要是能救活吞钉的孩子,你们就在门口跪三天的,我们这么多人看着,不准耍赖。”
伙计和那个大夫憋的满脸赤红。
另一边却将顾若离和白姑娘以及那个孩子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道:“霍大夫,你就是延州治大头瘟的那个大夫是不是。”
“霍大夫,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霍大夫,你在京城开医馆了吗,在什么地方,下次我们若是有头疼脑热的,就去你那里。”
顾若离顿时头大,拉着那孩子的手摆着手道:“不……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不可能认错,这世上也没几个女大夫,更何况医术这么好的。”
顾若离求救的去看白姑娘,白姑娘也正就看着她,眸光中满是审视和打量,随后朝着她笑了笑,和众人道:“孩子的娘病情严重,大家不要拦着路,等霍大夫开了医馆,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那霍大夫住在哪里,我们去哪里能找到你。”有人追根问底,生怕顾若离走了。
顾若离回道:“下个月,下个月医馆就会开,到时候一定告诉大家。”她暗暗松了口气,幸而现在出门都戴着帷帽,若不然被建安伯府的人看见,就真的说不清了。
尤其是方朝阳,她是在西苑找到她的,一旦让她知道她在外行医,依她的聪明,一定能想到她去西苑真正的用意。
“劳烦让一下。”顾若离牵着孩子走的很艰难,白姑娘弯腰将那孩子抱起来,三个人走走停停,终于退了出来,等人一少,顾若离和白姑娘几乎是小跑起来,直到确定身后没有人追来,她们才在巷口松了口气。
两人对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你就是那位霍大夫。”白姑娘看着她,微微颔首,“我是白世英,保定府人。”
顾若离眉梢微挑,笑着回道:“若离。”不曾提姓。
“你比我小。”白世英打量着她的脸,目光在她脸上的红疤一扫而过,微笑道,“小太多了。”
顾若离抿唇笑着。
“你们不准骗人。”忽然,那孩子扯了扯顾若离的衣角,“你要去给我娘看病。”
顾若离低头看他,摸摸他的头,随即手一愣,这样的画面好似在什么时候上演过……
赵勋。
他好像经常这摸着她的头。
也不知道他到哪里了,有没有危险。
“好。”她点着头,“你叫什么名字。”
“梁欢。”孩子说完就迫不及待的朝巷子里走,顾若离和白世英跟着他,绕过好几天小胡同,终于在一间破落的四合院前停了下来。
梁欢推开院门,顾若离就被眼前的样子惊住。
就看到原本规规整整的四合院,被一个两人高半截的围墙隔成了两个院子,共用一个门,右边三间房,收拾的干净齐整,院中还摆着几盆菊花,葡萄架下拴着秋千,一个和梁欢差不多大年纪,梳着羊角辫穿着花红棉袄的小姑娘咯咯笑着,在秋千上荡的很高。
而左边却截然相反,乱糟糟的,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两间房,屋檐下砌着露天的灶台,一口锅孤零零的加在上面,冷冷清清的,时不时有咳嗽声传来,越发显得孤寂凋落。
“这边。”梁欢看也不看右边,蹬蹬跑去左边,“娘,娘,我回来了。”
回应她的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两人站在门口,右边推着小女孩的妇人眼角觑着她们,随即从厨房里端了盆水,二话不说泼在门口,叉腰骂道:“要钱去隔壁要,我们不是一家的。”
那小女孩也从秋千上滑下来,学着她娘:“要钱去隔壁要,我们不是一家的,看什么看。”
顾若离皱眉,和白世英去了左边的院子。
“你们进来。”梁欢不放心她们,站在门口探着脑袋,“我娘请你们进去。”
顾若离颔首朝屋里走,梁欢就凑过来很严肃的看着她们:“不准告诉我娘我刚才吞钉子了,要不然我……我……”他想半天,也不知道能对她们做什么报复的事情。
顾若离失笑,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努力担负责任的样子,心头微酸,低声道:“我们知道,一定会保密的。”说着伸出根手指要和梁欢打勾勾,梁欢一愣,摆着手道,“不用了,我相信你。”
顾若离忍不住笑了起来。
“和你一样啊。”白世英道,“少年老成。”
她也是少年老成?顾若离莞尔进了屋里,里面很暗,因为不常通风的关系,透着一股酸腐的霉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清里面的情形。
比院子里更糟,除了一张很旧的床外,只有中间摆着一张断了腿的桌子,桌子的脚被几本书垫着,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二位姑娘。”床上躺着的妇人撑着坐起来,咳嗽着,声音断断续续,“欢儿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没事,养几日就好了。”
顾若离朝妇人看去,瘦黄的脸,枯草一般的头发堆在脸上,一双撑在床沿的手青筋突露着,只身下干柴似的骨头。
“不麻烦。”白世英走过去,将枕头垫在妇人身后,“梁欢也很懂事,我们还没有见过这么乖巧的孩子。”
妇人看着梁欢,眼眸赤红,泪盈于睫。
“也没有椅子坐。”妇人飞快的抹了眼泪,“要是不嫌弃,就在床沿坐坐吧。欢儿,去给两位姑娘倒水。”
她们当然不会做,梁欢也没有去倒水,家里的碗只剩下一只,他娘已经不记得了。
妇人顿时想到什么,很尴尬的撇过脸。
“我先给你看病吧。”顾若离走过去,“劳你把手给我。”
妇人愣了愣,她以为白世英是大夫,没有想到顾若离是大夫,不过她也是惊讶了一刻,便伸手给顾若离:“劳烦大夫了。”
“不客气。”顾若离号脉,眉头微拧,过了一刻松了手,看了妇人的舌苔和手脚。
梁欢凑过来,很认真的问道:“能不能治好。”
顾若离低头看他,点头道:“能啊,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能治好。”
梁欢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拉着她娘的手:“娘,您的病的能治好,能治好了。”
妇人笑着点头。
“前面可看过大夫,开过什么方子,可还有存留?”
妇人脸色一怔,红了脸摇头道:“……不怕二位笑话,我不曾看过大夫,初以为不过风寒,熬几天就好了,可没想到越发的重了,如今想看大夫也负担不起了。”话落,揉了揉梁欢乱蓬蓬的头发,满眼心疼。
“怎么样。”白世英询问的看着顾若离,顾若离回道,“病情延误,寒饮犯肺故而咳嗽。”
“你先定了方子,稍后我回去拿药。”白世英脸色渐松,笑着说完,又想到这里煎药怕是不便,就对梁欢道,“往后你每日早晚去我家拿药,我给你煎好,你取了给你娘就好了。”
“好。”梁欢点头,妇人却是不好意思的道,“这怎么好意思,我们母子……”她们母子无以为报。
白世英打断她的话:“我们不求回报,您好起来,梁欢也能吃口饱饭,穿件干净的衣服。”她摸摸梁欢的头,“孩子总是无辜的。”
妇人咳嗽了几声,拿手捂着嘴,脸朝着床内低声哭了起来。
“欢儿。”妇人抹着泪,“快给两位姑娘磕头。”
不等她们阻止,梁欢已经跪了下来,咚咚磕了头又站了起来。
“若不是因为孩子,我早已经随着他爹去了。”妇人叹道,“姑娘说的对,不管多艰难,我都该好起来,好好活着。让欢儿能在我的呵护下平安长大。”
顾若离从荷包里拿了一吊钱出来:“先顶几日,下次我来时,再给你们带些。”她今天出来没有带银子。
“使不得。”妇人忙推辞着,“你们帮我白看病拿药,我已经是欠了大恩,若再拿你们的钱,这份恩这辈子我都还不起了。”
顾若离将钱给梁欢,梁欢想了想接着塞在妇人的手里,挺着胸膛道:“娘,这恩以后我来还。”
妇人大哭,泣不成声。
顾若离和白世英出了门,梁欢送她们出来,站在院子里莫名其妙的嚎哭起来:“求求你们绕过我们吧,我们家真的没有钱。”
两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朝隔壁看去,果然就看到那个妇人站在院子里,看似在逗孩子,可一双耳朵却竖的高高的。
两人忍着笑出了门,梁欢还依旧在院子里嚎哭着。
“你小时候也这样机灵?”白世英转头看着顾若离,顾若离摇头道,“可不及他一半,白姐姐高看我了。”
白世英笑了笑,想起什么来问道:“梁欢娘的病,真的没事?”
“倒也不是。”顾若离凝眉,“她身子已经掏空了,咳嗽只是表症,幸好年轻能撑到现在……青龙汤只能治咳,等咳好些还要再虚补一段时间,才能彻底的好。”
“要什么,你和我说便可。”白世英道,“我的药也不卖,谁来取我都给的,若能治好梁欢娘的病,亦算我的善缘。”
顾若离应是,两人出了石棉巷往石工巷走,方走到巷子口,就看到那边围着不下三四十人的街坊,两人一怔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一时无语。
“来找你的吗?”白世英没有想到一个霍大夫的名声,在京城会引起这样的反响,“你还要回去吗。”
顾若离想回去,她已经两天没有见到霍繁篓了,还想问问铺子的事怎么样了。
可是不等她说话,那边已经有人看到她们了。
“霍大夫在那边。”有人指着顾若离,“霍大夫,你是不是要回去,我们就住在一条胡同,今晚去我家吃饭吧。”
有人喊着道:“霍大夫,我娘得了风寒,你能不能得空看一眼,别的大夫我不相信。”
顾若离愕然,往后退。
“白姐姐。”顾若离和白世英打招呼,“我明天再来找你,先走一步。”就算她替这些街坊看病,也不是这样一拥而上的。
“你快走。”白世英颔首,目送顾若离一溜烟的跑回石棉胡同,她才回头对大家道,“等将来霍大夫医馆开了,你们再去看病。这会儿在街上,不伦不类的,别惊着她了。”
大家停下来,看着她,白世英含笑道:“她再有本事,也还是个孩子,你们这样只会惊着她。”
“也是。”众人点着头,“那往后我们再见着霍大夫,就不要一拥而上了,一个一个来。”
白世英太阳穴跳了跳,无言以对。
“白姑娘。”张婶子推开众人,抱着二娃过来,满脸的笑容,“戴氏百草堂的事我办好了,一个大夫一个伙计,现在正跪在门外。我们轮流看着,只要他们敢起来,我们就冲进去砸了他们医馆。”
“戴家仗着家大业大,一向把医馆当做生意做。”有人道,“明明一剂药能吃好的,他非要分个三五剂,不管你什么病,没有个几百钱,是绝对出不来的。”
“现在不怕了。”有人高兴的道,“这城南现在有霍大夫和白姑娘,我们往后再有人生病,就不怕他。”
白世英应了几声,趁着张婶子和人说话,不动神色的走了。
此刻,戴氏百草堂的门口,一辆马车急匆匆的停了下来,围观的百姓退开了几步,指着那辆车小声议论着:“恐怕是东家,戴家二爷来了。”
话落,果然就看到肥头大耳的戴二爷从车里走了出来,硕大的身躯,踩的车辕咯吱响。
他一下车,就看到跪在门口像石狮子似的伙计和大夫,停下来,抬手指着他们,加快了脚步冲过去就是两脚,踹的两人噗通噗通倒地,呼痛着半天爬不起来。
“蠢货。”戴二爷道,“老子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伙计反应很快,忙爬起来磕着头:“二爷,不是我们的错,是那些人太狡诈了,他们设局骗我们。”
“知道设局,你们还往里面钻,不是蠢是什么。”戴二爷气的不行。
敢给我们戴府设局,真是吃了他娘的熊心豹子胆了。戴二爷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等我查到了那些人是谁,我非给他们好看。”
伙计立刻接着话道:“姓霍,那些人都喊她霍大夫,还说什么延州府瘟疫什么的……”
戴二爷啐了一口:“管他什么延州来的霍大夫,等我找到她,� �打的她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