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寅时刚到,周铮的大嗓门就在营地响了起来:“都给老子起来,操练去!”他话一落,军帐里就有各式各样的东西砸了出来,有人怒道,“再吵,老子削你!”
周铮哈哈大笑,指着众人道:“有本事就来削,怕你不成。”
顾若离睁开眼睛也轻轻笑了起来,过了一刻就听到外面刀声霍霍,脚步震颤,她掀开帘子站在门口,就看到周铮正在湖边将一把刀舞的虎虎生风,高大健壮的身体灵活敏捷,英武不凡。
“霍姑娘。”周铮发现了顾若离,远远的打招呼,“昨夜一觉到天明,真是好久都没有这样畅快了。”
顾若离微微一笑,周铮又喊道:“多谢霍姑娘!”
“不敢担谢。”周铮是习武之人底子好,一剂药下去效果比寻常人还要出色,她走过去看着他脸色,点头道,“面色红润,气息沉而稳,周大人的果然已经无事了。”
周铮心情说不出的好,哈哈大笑,惊的湖边鸟雀乱飞:“霍姑娘乃神医圣手,我周铮服气!”
顾若离正要说话,忽然周铮停了话头,看着她身后。
顾若离一愣顺着周铮的视线看去,就看到赵勋负手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直裰,头发高高束起,剑眉飞扬眸色悠沉,迈着步子就仿佛踏在人心头似的,让人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这么早就醒了啊?顾若离收回视线,莫名就想到那天湖中**出浴的身影……
赵勋几步来到眼前,她微微福了福,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赵勋看着她没有说话,眸色淡淡的,看不出神色。
“爷!”周铮怕赵勋不悦,想护着顾若离,便笑着道,“您起了,不是属下方才吵着您了吧。”
“早就醒了。”赵勋面色松了一些,目光一转落在顾若离面上,“胡立的腿伤,如何了?”
这是打算和她聊天?顾若离抬眸看着他,回道,“已经有起色了,还有两日……”
提醒他时间没到所以不该问吗?赵勋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告辞!”顾若离行礼,转身欲走。
周铮暗暗松了口气。
“你……”赵勋忽然转身,她脚步亦是一顿回头看他,清澈的杏眸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疑惑,他挑眉,面色柔和,却是摆了摆了手,“无事,去吧!”
想问她什么?顾若离颔首,快步离开。
“爷,霍姑娘她……”周铮怕赵勋误会想要解释,却见他看着他含笑道,“可想枭水?”
“属下遵命!”周铮心头一松,嘿嘿笑了起来,对面的军帐中,却一下子蹿出来七八个人,喊着道,“爷,今天有没有彩头?”
赵勋含笑看着几个人。
“霍姑娘,早!”那几个人有的衣裳不整,有的索性只穿着裹裤,等走出来就看到顾若离,顿时嗷嗷叫了起来,“哎呀,霍姑娘你在这里怎么也不说一声!”
一时间鸡飞狗跳的,那几个衣衫不整的回去找衣服,剩下的几个大笑道:“别将她当女人,当大夫不就得了,哪个大夫稀罕看你。”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顾若离也含笑点头,一改方才和赵勋说话时的拘谨:“说的在理,我是大夫,无妨的。”
赵勋负手立在湖边,静静看着。
顾若离回了军帐,大家没了顾忌,纷纷脱了衣裳下水。
一群人似鱼一般在水中游动,说说笑笑。
五圈游毕周铮兴奋的双眼冒光,旁边的人也纷纷停下来,起身抄水洗着头脸。
赵勋立在水中,宛若雕刻般的面容镀上一层薄薄水气,洗过头脸他从水中立起来,麦色的腰腹上一颗颗水珠颤巍巍的缀着,凉风袭来水珠重新融回水中,让肤色更暗,纹理越加的清晰。
“啊!”周铮大吼一声,“痛快!”
赵勋大步而行抓了岸边的袍子随意套上,望着周铮道:“吃了仙药?”
众人也跟着笑:“爷,也差不多了,昨天霍姑娘看出他有病,给他开了剂药,今天早上就跟抽风似的,在外头嚷嚷,实在是欠削!”
“就是痛快啊。”周铮嘿嘿笑着,他早晨起来还蹲了茅坑,真是畅快淋漓。
赵勋的动作一顿看了眼周铮,眉梢几不可闻的挑了挑。
一群人湿漉漉的往回走,半道便看到胡立一瘸一拐的从军帐里走了出来,他气色极好透着红润,裸露在外的伤也没有前几天的可怖腥臭,赵勋大步过去,胡立已经发现了他们,尴尬的跪在地上给赵勋行礼:“爷!”
“起来吧。”赵勋立在胡立面前,“好了?”
胡立满脸通红,闷闷的点点头:“已……已经不疼了。”想起几天前他要死要活的作态,无地自容。
赵勋拍了拍胡立的肩膀,“好好养着!”
胡立垂头应是,赵勋目光在军帐的帘子后一转,负手而去。
“对,好好养着。”周铮哈哈大笑,“要相信霍姑娘!”
胡立站在原地,脸上的绯色渐渐褪去,视线所及一片大好秋色,他心口跌宕起伏,竟忽然有欲哭的冲动。
“早上凉。”顾若离走出来,看着胡立,“再有三个月,你亦可以枭水,想怎么畅快都可以。”
胡立猛然转头看着顾若离,发现她似乎从来都是这样,不急不慢成竹在胸,仿佛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一般。
“谢谢。”胡立面颊微红,飞快转身回了军帐。
顾若离视线一转落在赵勋的军帐上,陈达几人这几天是不是要回来了呢?
隔壁,周铮换着衣裳,用脚怼了怼正睡着的霍繁篓,大声道:“你怎么这么能睡,跟头猪一样!”
“做猪多好。”霍繁篓翻了个身笑嘻嘻的看着周铮,“周大人今天气色真好,恭喜恭喜!”
周铮呸了一口,指着霍繁篓:“你就是滚刀肉,霍姑娘有你这样的哥哥,真是倒大霉了!”
“周大人料事如神。”霍繁篓又懒洋洋的闭上眼睛,应道,“我家三儿还真这么说过。”
霍繁篓的嘴不是嘴,就是把刀子,周铮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霍繁篓闭着眼睛窝在被子里,嘴角上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愉悦。
赵勋端坐在桌案后看信,吴孝之捧着茶盅,一边喝一边砸着嘴,他含笑道:“先生得了新茶,味道奇佳?!”
“非也。”吴孝之将茶盅递过来,“是霍姑娘给的玄参和麦冬,说是我们体质过热,要多喝些此类的茶饮,有益养生,您也试试。”
赵勋看着他,没说话。
吴孝之立刻将自己那份茶料拿出来,给赵勋泡了一杯递过去:“喝了后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赵勋喝了一口,齿间回转着麦冬的甘味,吴孝之凑过来笑道:“怎么样?”
“她擅内科?!”赵勋放了茶盅,吴孝之一怔若有所思的点头,“好像听说是,昨天还看出周铮有病,吃了一剂药那小子今天早上就生龙活虎的。”
赵勋颔首,指尖敲着桌面,淡淡的道:“等几位大夫来了以后,若无良策,你去问她一问。”
“好!”吴孝之点着头,觉得顾若离说不定真的可以。
胡立的伤恢复起来犹如神助,这是方本超说的话,他捧着胡立的腿如获至宝啧啧称奇:“今天第六天,六天啊……”他都快没有词来赞扬了,“在下真的是见识了,长大见识了!”一天一个变化,他看的真真切切。
“这是药方和治法。”顾若离将写好的药方递给方本超,又和刘大夫道,“臁疮初始便要内调,若治疗得当三两日便能稳定病情,但胡立病情拖的太久,所以才会更麻烦一些。”
“不麻烦,不麻烦!”方本超摇着头,将药方看了好几遍,强记在脑子里,“七天而已,在下是闻所未闻啊。”
顾若离失笑:“七天有效,是因为得亏二位相助,若非如此,单凭我一己之力远办不到!”
“霍姑娘谦虚了。”刘大夫道,“此事外行人或许不懂,可我与方大夫却是明白,此番本事非我二人所能及。”
说来说去都是夸她的话,顾若离听的头都大了,只得说了几句便和胡立道:“稍后喝了药你再出去走动走动!”
胡立神色和顺的点了点头。
“爷!”忽然帐子外面传来一道喊声,紧接着是马蹄声,顾若离一怔,就听到胡立低声道,“是陈达,周昌回来了。”
回来了?顾若离很想掀开帘子看看,可到底顾忌胡立没有动,她含笑道:“倒是分不清谁是谁。”话落,将药递给胡立,“喝药吧。”
胡立接过碗一饮而尽,擦了嘴躺了下来:“我睡会儿再出去走动。”
顾若离点头拿了药碗出去,一出门她就看到三辆马车泊停在营地前面,好像赶了很久的路,车身上敷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三辆车,带了好几个大夫回来?
“霍姑娘。”周铮笑呵呵的走了过来朝她行礼,顾若离还了礼,就听周铮道,“刘大夫在不在,爷请他过去一趟。”
这就是要讨论病情了?到底什么病,居然让骁勇将军如此兴师动众?!
“在,在!”刘大夫已经从帐子里出来,抱拳道,“在下这就过去。”
周铮和顾若离打了招呼,带着刘大夫去了隔壁。
顾若离站在门口,四处静悄悄的,她能听得到那边传来的只言片语,但断断续续她什么都推断不出来。
“霍姑娘。”方本超撇了眼那边,拉着顾若离压着声音道,“听说是骁勇将军有个至亲得了不治之症,众医束手无策,所以他才四处搜寻名医!”
至亲?赵勋是皇室之人,他的至亲就算是外祖家也必定大富大贵,怎么会请不到名医?更何况,京中人才济济,他居然在合水这种“穷乡僻壤”寻找大夫?
更重要的,既是至亲得了重病,他不是应该急着赶回去再想办法,何以留在这里不急不慢?
她想不通,方本超也想不通:“……说是内科,应该请霍姑娘去听听的。”
请她?顾若离没有说话,回头看着胡立。
若是不请,她便毛遂自荐!
赵勋那边似乎说的很激烈,甚至还有人激动的争吵起来,顾若离静静坐着,汇神听着隔壁的动静。
“胡千总。”顾若离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想喊胡立起来来,可不等她开口,胡立已经坐了起来,“我出去走走!”
顾若离微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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