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云染。
宋西敏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埋怨道:“是你啊!你走路都不发出声音的吗?差点吓死我,我还以为……算了,你要找我帮什么忙?”
“你喜欢香水吗?”
云染记得,宋昭敏就很喜欢偷用家人的香水,身上总是有各种香水混杂的味道,刺激得她不停地打喷嚏。
既然是姐妹,喜好总会有相似。
宋西敏皱眉:“什么香水?”
她板起脸的时候,冷若冰霜,艳如桃李,脸上就像直接写着一行黑体大字“你是来找茬的吗”,一看就很不好相处。
云染拿出一个最普通的塑料喷瓶,递到她眼前:“试试这个?”
宋西敏超级嫌弃地接过喷瓶,先对着阳光看了看,然后砸砸嘴,挑剔道:“你这哪里买的散装香水?光看瓶子就一股廉价味道,不是大品牌的香水要不是香气单调,要不就气味刺鼻,闻多了会头晕,拜托你好歹也买个牌子货?”
云染对于她那“散装香水”和“廉价货”的嘲讽置若罔闻,只期待地搓搓手:“你快点试试啊!试完后再开嘲讽也来得及!”
宋西敏拉起衣袖,很不乐意地往手腕上喷了一点,然后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凑近手腕,只闻了一下就立刻把头往后仰,一副生怕闻到什么恐怖气味的样子。
可是很快,她瞪大了双眼。
——她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这种散装没牌子的香水只会是浓浓的香精味,根本不值得抱有任何期待。
但是这香味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前调是温婉的茉莉花香和富有东方神秘气息的佛手柑,融合着陈皮那略带微苦的酸涩,到了中调,原本应该逐渐消失的茉莉香气却一反常态地浓郁起来,在香草和白檀香的衬托下,出人意料的强势,一直到尾调才袅袅消散,就像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佳人撑着阳伞路过,留下一道令人遐思的香迹……
她又主动拿起喷瓶,朝上方喷了两下,细密的水雾飘散在带着水汽的寒冬空气里,把东方木质调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令人倍感享受。
这根本不是什么散装劣质香水,这香气相当高级,很像洛兰一贯的风格!
云染一看她试香水的手法,顿时眼睛一亮:到目前为止,她还是唯一一个试香手法正确的人。
她急切地追问:“觉得怎么样?”
宋西敏顿时一滞,不情不愿地回答:“还行吧,就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哦?”云染那一脸漠然瞬间转为热切,“你觉得缺了什么?”
宋西敏被她用那种亮闪闪的眼神盯着,心里更加发毛,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你是要送我香水吗?你干嘛送我香水?”
送她香水也就算了,居然还不用漂亮的玻璃瓶装,这送礼的诚意也太差了吧?
云染见她一直不说建议,反而在那里东拉西扯,放在平常时候她肯定不耐烦了,但是现在,她对宋西敏的包容度已经上升到最顶点,不管她想说什么,她都愿意浪费时间跟她闲聊。
“知道了,下次给你换个好看的瓶子。”
等她有钱的时候。
宋西敏:“……”
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她是知道有些女生取向有点问题,云染这该不是看上她如花似玉的美貌了吧?
“这香水的主调是茉莉,”宋西敏道,“茉莉就像一位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大家都知道她温柔体贴,跟她相处,大家都感觉很舒服,但大家闺秀多没个性啊,就跟白开水一样寡淡。”
系统评价:【……逻辑混乱,类比不伦不类。】
可是平常最讲究逻辑和数据的云染却鼓励道:“你说得很对,继续!”
“所以说,大家闺秀太无聊。朝夕相处,当然是跟热辣滚烫的女孩子在一起才有滋有味,比如像我这样。”
宋西敏越说越自恋,还偏离主题八百里,开始八卦起来:“上次跟你聊天的那个男生叫什么?他单独跟你说什么话?你们——哎哎哎你干嘛?”
云染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呼吸急促,眼神清明,脸颊上突然涌起了一阵薄晕,连惯常说话时那股漫不经心的调子都不见了:“你把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宋西敏:“……”
这情况很不对劲!
……
她刚才说了好几句话,也不知道她要她重复的是哪一句。
宋西敏茫然道:“上次跟你聊天的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云染干脆地回答:“江砚殊。但不是这句,还要往前。”
“茉莉香像大家闺秀?”
“往后!”
“大家闺秀寡淡又无聊,热辣滚烫的才有劲?”
云染打了一个响指:“就是这句!”
她调配这一款香水是为了参加洛兰公司面向整个华夏大区的调香师甄选,而她的调香经验又为零,她在拟定配方的时候,都是参考了洛兰往年热卖的香水。
她完美地贴合了洛兰一贯的风格,可是这还远远不够。
如果只是模仿洛兰那些高级调香师的风格,她能获奖,但拉不开与其他调香师的距离,可如果在风格完美切合的前提上,再做出改变和创新,就能给人耳目一新的新鲜感!
洛兰之所以会面向华夏大区发出甄选,不也是抱着突破固有风格的想法吗?
宋西敏还是一脸迷惘:“所以呢……?热辣有劲,你想怎么样?”
云染松开她的胳膊,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跑。
她得到了答案,也知道了自己的突破点在那里,宋西敏的建议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她哪有耐心继续跟她闲聊?
宋西敏:“喂,你跑什么?还有这个香水你不要了吗?”
这人也太奇怪了,上课带板砖和胡椒面,突然跑过来就为了跟她聊香水,聊到一半连声招呼都不打,扭头就跑,她真是不懂。
只听云染远远地回答了一句:“不要了,随便你处置!”
宋西敏喃喃道:“神经!怪人一个……”
……
云染一口气跑到秦燕乔的家门口,敲了敲门。
秦燕乔很快就来开门,一看到气喘吁吁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的云染,还没来得及扬起笑容打招呼,就被她打断:“秦哥,你有橡木苔和粉色胡椒吗?”
“有、有啊,”秦燕乔摸了摸后脑勺,“你需要种子吗?”
“种子,植物苗,或者精油,都行。”
秦燕乔本来就种植芳香植物提供给香水原料商,再加上他从前当雇佣兵的时候有很多陈年暗伤,也会自己用精油调理按摩,当下便道:“有精油,我给你去拿。”
他很快就拿来了精油,只是这精油只剩下小半瓶,看上去很是寒酸:“那个,只剩下这一点了,明天我再去买新的吧。”
云染接过深色的精油瓶子,先是珍惜地拿在手中,就像捧着一件什么稀世珍宝,然后才回答:“谢谢秦哥,到时候我一起算钱给你。”
“没事,不用给钱,你是砚殊的朋友,就等于是我的朋友,就这一点东西——”
但是,他还没推辞完,就看见云染当着他的面,突然又转身跑了。
秦燕乔:“???”
秦燕乔:“她今天怎么了?”
……
三日后,洛兰香水实验室。
乔雨菲刚把女儿无忧去钢琴老师家里,就急着赶来上班。
她对着更衣室的镜子,抬手解开大衣最上端的纽扣,脱掉厚重的围巾,换上白色的棉质衣物,又披上白大褂,把一头大波浪整整齐齐地包在医用帽子里。
她照了照镜子,无纺布的帽子底下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吗,规整而完美。
按照公司规定,闻香师们都不能吃辛辣和带有大蒜味的早餐。
因为这些食物的气味会渗入皮肤,改变香水的味道,尤其是,在上午这个黄金时间段,是嗅觉最为敏锐的时刻,刺激辛辣的气味会严重影响到调香师的判断。
乔雨菲对自己更为严格,她一直都保持着饮食清淡,整整保持了十年,从不碰辛辣食物和烈酒,这才使她的嗅觉弱化速度减缓,每年都能通过闻香师的基础检测。
在经过一系列带有仪式感的准备工作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乔姐,你赶紧试试这个,”新来的调香师小陈递给她一片香水试纸,“真的,一定要现在就试!”
小陈来得最早,按照公司规定换完衣服,就开始试这次甄选的香水。
虽然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一大半报过名的调香师寄来了样品,可都是中规中矩,并没有出现任何出彩的样品。
乔雨菲没有接她的香水试纸,而是从自己的桌上的箱子里取出一包未拆封的,朝她伸出一只手:“样品呢?”
香水试纸在十分钟内是能够保留住完整的前中后调,一些香水品牌,在赠送vip客户新上市的香水小样时,都会附带香水试纸。
但是乔雨菲向来吹毛求疵,力求每一步都不出纰漏,她是不会用现成的试纸。
小陈吐了吐舌头,立刻双手递上样品——一个最普通最常见的塑料喷瓶,上面贴着一张标签,标签上写着参赛编号。
乔雨菲顿时皱起了眉。
她之前接手过的参赛样品,都是装在特别定制的玻璃瓶,甚至水晶瓶里,绝对没有出现过这种随处可见的塑料瓶。
她不是外貌党,因为瓶子不好看就否定一款香水。
可是这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作品灌进塑料瓶的人,真的能是一个合格的调香师吗?
他(她)首先就缺乏了身为调香师必备的、对于美的追求和向往。
小陈一看她的脸色,忙解释道:“这个瓶子是有点问题,但是里面的香水没问题,我刚才闻的时候都惊呆了,简直惊为天人——”
乔雨菲非常冷淡地打断她的吹嘘:“是吗?可是很不幸,处于一个行业就要遵守一个行业的规则,如果身在时尚行业却不懂得容器对香水的重要性,那么这个调香师……”
她虽然说着不认同的话语,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拆开崭新的试香纸,拿起喷瓶喷了一下——
这个时候,她对气味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可是就在一刹那,她的眼前突然涌现出无数郁郁葱葱的东方木质植物。
甘草、佛手柑、陈皮、茉莉、白檀……
随着香调的变化,每一个层次都十分丰沛,层层递进,前后调的过渡自然,接近尾调的时候更是绝妙,以橡木苔微带辛辣的香气作为收尾,为前调和中调那些浪漫香气画上了一个完美的休止符!
乔雨菲轻柔地摇了摇手上的喷瓶,轻喷在自己的手腕和颈动脉上,闭目沉浸在这美好的香气里。
足有十分钟,她连一句话都没说,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沉迷。
对于一位敬业的闻香师来说,他们就像伯乐,四处寻找美好的香水和富有潜力的千里马。
现在,她终于找到了她梦寐以求的调香师。
乔雨菲站起身,很肯定地对小陈说:“不会再有更出色的作品了,这个编号对应的调香师是谁?”
小陈顿时露出了一种吃了苍蝇的表情:“我觉得、觉得我们官网的报名系统可能出问题了。”
她翻开了系统里导出的参赛名单,找到一行参赛编号,手指轻轻一划:“这位调香师叫云染,今年……今年十七岁。”
当初报名时候最基础的条件就是十八周岁成年,具有完全独立的民事责任的成年人!
为什么会有一个未成年人混在里面?
“等等,你刚才说这个调香师叫云染?”乔雨菲简直惊呆了,“十七岁?你没有看错?”
“不可能弄错,我都对了十几遍了!”小陈把报名的资料表摊在她面前,“乔姐你看!云染,十七周岁,职业是学生!”
乔雨菲喃喃道:“不会罢……”
按照眼前的报名资料来看,她应该认识这个“云染”,毕竟年龄和学校都能对得上,照片虽然有点失真,但看五官还是依稀相像的。
当初,她的女儿陈无忧的舌下囊肿就是被云染治好的。
要知道,当时医院医生治了很久,抽了好几次积液,一点用都没有,可是吃过云染开出来的子龙丸,一晚上就消肿了不少。
又懂医术,又能调香,还是个学生,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更令人费解的是,她都没满十八岁,连最基础的条件都达不到,她是怎么报名成功的?
这总部地报名系统实在也太不靠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