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他远去的方向,良久,从怀中掏出一支骨哨来,清越的哨声悠扬,在刹那间传遍整个魔域,回回荡荡,惊醒了黄泉湖底,那只沉睡百年的重明鸟,名曰重瞳。
只听一声长鸣,天边泛起了一片火红,重瞳展翅冲出水面,直飞九天,那比凤凰还要艳上几分的火羽在空中飞扬,带出一串水珠,水珠落入湖面,在涟漪里激起了一片涟漪。
他在君拂头顶一圈一圈徘徊,许是太久没活动了,那身子骨都僵了不少,几圈过后,才堪堪落了地,随风化作了人形。模样还是没不曾更变,一副良家少年郎的样子,赤红的衣袍,青丝及腰不成型披在身后,很是俊郎,很是妖娆。
他温柔一笑,抬手轻轻抚着君拂的面庞,说:“这百年来,可有念我?”
君拂习以为常,也不多做言语,转身望着幽冥河岸,将头从他的手掌里扭出来,微微一笑,颇为伤感的说:“何为念?何为不念?若是日日将你挂在心头,时时想着你算念,那这百年来,我还真没念过。”
重瞳一皱眉,收回了手,问道:“你怎么了,看着很是伤情?”
君拂垂下了眸子:“如陌儿所说,白色的彼岸花再也不会生长在这一方土地上了,连幽冥河水,都不如昔日那般清澈。”
他这才发现,如今的魔域,已不如以往那般美丽。天不是蓝的是昏暗的;水不是清的是污浊的;土地也不是开满彼岸花的是遍布骸骨的。
重瞳不由得沉下了脸色,阴冷的问:“这是谁干的?”
君拂又是一声轻笑:“是啊,这究竟是谁干的,我也说不清楚。”顿了一下,她突然仰起头来,目光不知是看着哪里,问道:“重瞳,我曾听言,你重明一族的重瞳之目,可使人重生,是也不是?”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可终是谣言传过了些,并不能使人重生。”
君拂闻言,从嗓子里“嗯”了一声,神色暗了暗,眼底不知流露了什么情愫,雾蒙蒙的,不似以前那般清纯。
而重瞳也只是望着她,见她没了下文,又怕她突然这么问是关乎什么大事,收了那沉下的脸色,解释说:“我重明一族的重瞳之目本是人皆有之,生在眉间的第三只眼,可这也只是天地初期时的事情了,现在大抵是命数使然,许多族人都开不了那第三只眼睛,就算开了,也大都是黑浊之目。曾经我一度在想,许是太多的人,神捕捉我族人,想借那重瞳之目得以重生才会导致这般结果,可时间久了,我也想明白了,天道使然,谁都无能为力。所以我更是嘲笑过那些处心积虑想要得到重瞳之目的人,毕竟这玩意儿,只对神魔两族有用,一旦将其炼制成丹药服下,便可使其在元神消散之后落入轮回,轮回三世,元神重聚归位,涅槃重生。这便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重生。”
“……”君拂不言,木讷的望着脚边的一具焦骨,冷风撩起她的发丝拂过脸颊,一阵酥痒,她也浑然不知。
重瞳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开口问:“发生何事了?可是因为魔域被烧毁一事?”
“没有。”君拂摇了摇头,抬起手来抚摸着他眉间闭起的第三只眼,轻扬嘴角笑了笑。
不远处,画无骨还没有走远,瞧着这一幕,不由得沉下了脸色,拂袖腾云而去。
渊灵界,神族军营。
空中一缕轻烟飘过,大帐之内,堪堪多了一人。
伏羲从书中抬起头来,见是自家兄长,便又重新把头埋进书里,分心道:“兄长回来了。墨无笙方才从人族回来,此时正在你帐中喝茶。”
话音落尽,伏羲眼前哪里还有书,两手空空,一抬眸,便见画无骨手中被焚烧殆尽的灰尘从他手里落下,他眨了眨眼,哭笑不得。
“千年的醋坛子打翻了别往我身上撒啊。好不容易让墨无笙从人族带回来的戏本子,就这么被你给糟蹋了,委实浪费了。”他惋惜的摇了摇头,盘古离世后他继承天帝之位,也不过区区几万岁,十七八岁的模样,还是一副大孩子的行事作风。
画无骨冷着脸,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也不想清楚,又苦于没有撒气的地方,便对上伏羲那玩笑的神情,冷声责备说:“多大的人了,还沉迷于这些小玩意儿,大敌在前你也是心宽得很!”
伏羲陪笑:“我本无心帝位,这么多年来都是兄长帮着辅政,这次也同往常一般好了,我负责撑撑场面,其他的,兄长全权代理即可。”
“胡闹!”他一声怒吼。
后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帐帘便适时被掀开,露出了墨无笙那月白的袍子。他手执一支白寒玉箫,箫上的坠子因他走动晃得厉害,同是一双凤眼,却是蓝色的,如东方的深海,迷人得紧。
只听他说:“老远就闻着一股子醋味儿,还以为是帝君将九重天的果醋酒给带了下来,犒赏三军,没曾想,是在这儿杵了个千万年的醋坛子。”墨无笙邪魅一笑,长箫在这指间旋转,转定握入掌心,打趣又对画无骨说:“师兄说是也不是?”
画无骨一翻白眼,盘古的话还在他耳边徘徊:“真情,我是不会动的。”
伏羲与墨无笙闻言相视一笑,均是挑眉点了点头,随而哈哈大笑起来。
墨无笙,天地之间最后一只九尾银狐,与画无骨师出同门,朴白山三大掌门之一,为人最是放荡不羁,与伏羲可谓是臭味相投。曾还因长得太过妖艳,被众神称道是“最像魔的神”,连画无骨在他面前,容貌都逊色几分。
末了,伏羲八卦的问:“兄长不知哪里寻了一口闷死往小弟身上四处乱撒,不打算说道说道?”
墨无笙极其配合的答道:“许是发现君拂红杏出了墙。”
刹那间,伏羲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刚打算说些什么,却被画无骨一个眼神硬生生将蹦到嗓子眼的话给咽了回去,吐了吐舌头,出了大帐,又不知去哪里玩了。
帐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氛围也沉了下来。
墨无笙不再开玩笑,与他一同坐下,问:“很好少见你如此大动肝火,可是因为君拂?”
画无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按一开始盘古给他的任务,他只需使美男之计骗取君拂的信任,抓住她的弱点就好,只是几十万年过去了,他的任务完成了,盘古离世了,他却死死的咬着君拂的弱点不放,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直到前不久,他突然松了口,让伏羲出兵攻打魔域,为什么?因为他知晓了黄泉湖底重瞳的存在,更知晓了阡陌的心思。
不错,他是不会动真情。但矛盾的是什么,他明明告诫自己不可心存真心,却想把她留在身边,哪怕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所以,他要用最极端的方法摧毁君拂所拥有的一切,让她只能拥有自己,这样,她就会永远的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