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向挽歌所有的反应收在眼里,言延不动声色,接着说:“刚才你说,你的手这辈子都不会好了,我想,或许向小姐不该这么早的下结论,我从祁宁那里了解到,你之前都在监狱,应该没有好好的治疗吧,你相不相信我,如果你相信我,那就让我试试,我也许能帮你把手治好。”
闻言,言延扬起一抹笑,目光看到祁宁已经挂断电话了。
她摆摆手:“谢谢言先生的好意,不过,我想,应该没有那个必要了。好了言先生,祁宁接完电话了,你们聊吧,我出去走走。”
坐在病房里,看着已经跟祁宁淡笑着错身离开的向挽歌,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祁宁才重新回到之前的位置上坐下。
他皱着眉头看着言延:“怎么样?”
“不想。”
“她很抗拒,我刚提到,她就拒绝了。”
“那她的手,还有康复的可能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肯定的,我只能说,我可以尝试着帮她医治,但是最后还是要她同意,像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没有办法。”
言延的意思祁宁明白。
“行了,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今天就先这样了,后面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再给你打电话。”
言延起身:“行,那我走了,有什么后面再联系。”
祁宁站在原地,对着言延点了点头。
言延走到门口,突然转眸看着他。
“祁宁,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问。”
“你跟这位向小姐,真的只是朋友?”
祁宁神色微顿,而后慢声回答:“当然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自然只是好朋友。”
“是吗,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是在乎这位向小姐?”
祁宁随意的抱起手,穿着白大褂的修长身躯斜靠在后面:“我在意她,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们有着一样的职业,一样的追求,我不希望,她一直都是现在这副样子。”
言延脸上带着笑,凝着他的脸许久:“嗯,我明白了,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言延走了,整个病房只剩下了祁宁一个人。
他双眸依旧锁定在门口的方向,只是脸上的笑在这一刻,完全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深邃,幽深的眸子。
……
祁宁是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找到向挽歌的,他过去的时候,她正在跟一群穿着病号服的小朋友玩得开心。
“挽歌。”他慢慢开口,叫着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来,视线落到他身上,脸上的笑还未来得及收起。
“祁宁你来了,过来。”
他没有动作,但是想到她难得的这么开心一次,也就迈开步子走过去。
在她身边的这些孩子都是只有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看到他穿着白大褂走过来,都下意识的躲到了向挽歌身后。
祁宁无声低笑:“我是不是应该把这身白大褂脱了?”
向挽歌明白他的调侃:“小孩子,都怕医生,以前我当医生的时候……”
她话说到一半,却骤然停了下来。
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祁宁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情,对于如今的向挽歌来说,都是一些不该提的过往。
一提就是伤,一提就是痛。
当年还是医生的向挽歌,是整个医院里面最有孩子缘的医生,她也极其的会哄孩子,在她的口袋里,随时都会有一些糖果,为的就是这些孩子能够乖乖的接受治疗。
这些,她不说,他也知道。
“真是,说那些过去的事情做什么,好了,来这里坐吧。”
向挽歌的走神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又是淡淡的笑,似乎,刚才眼里的落寞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嗯。”
祁宁走过去,在她的身边坐下。
那些小朋友都警惕的看着他,祁宁低笑的同时,像是变魔术一般的从口袋里拿出几个糖果。
“来,我给你们糖果,去那边玩好不好?”
那些小朋友看到糖果眼睛都亮了起来。
半是欣喜,半是小心的从他手里拿走糖果。
看着那些小朋友离开了,向挽歌却是难以掩饰眼里的惊讶:“你这么随意的人,身上怎么会带着糖果?”
祁宁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怎么,是不是很惊讶?”
当然惊讶了。
直到今天,向挽歌都还能清晰的记得,当年的祁宁,每次在她拿出糖果的时候,都会调侃她说,这都是套路,他才不要跟她一样。
可是就在刚才,他竟然跟从前的她一样,从口袋里面拿出糖果来。
她一脸认真,祁宁却依旧是轻慢的语气:“有什么好惊讶的,不过就是发现,这个办法对小孩子,似乎还挺有效果的。”
向挽歌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祁宁却倚靠在身后的靠背上,慵懒的转移了话题。
“你出来这么一会,就是在跟这些孩子在一起?”
“嗯。”
她轻声回了句,想到言延,又补充:“你的那位朋友走了吗?”
“走了。”
她点头,看似随意的问:“他也是医生对吧?”
祁宁也不隐瞒她:“对,我们是三年前认识的,他是很厉害的骨科专家,只是因为一直以来都很低调,所以才一直没有什么人认识他。”
“这样啊。”她恍然的样子。
祁宁侧眸看她的眼睛。
沉默一秒,他问:“挽歌,你应该知道我叫他来跟你见面的用意吧?”
向挽歌低着头,披着的头发挡住了她大半的脸。
“嗯。”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好好的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
“什么都还没有开始,你就说没什么好聊的,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的畏首畏尾了?”
“祁宁,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真的没有必要。”
“向挽歌……”他大声叫着她的名字,语气有些激动,但是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最后还是竭力的压住自己的情绪。
调整了一番情绪之后,他才开口:“挽歌,我在想,让你一点一点的好起来,想要一点一点的改变你的情况。”
“我知道。”她声音温淡轻缓,听起来如此的波澜不惊,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祁宁,我的手,不论是能不能治好,我都不可能再回到当年的样子了,我握不住手术刀了,也站不到手术台上了。现在的我,能够活下去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可是言延说了,他能试试,你为什么就不试试呢?”祁宁语速有些快,向挽歌知道,这是在他情绪格外激动的时候,才会有的一副样子。
她低着头:“祁宁,我只想活下去。”外人看来,多么简单的一个,从向挽歌的口中说出来,却是格外的艰难苦涩。
祁宁眼睛都红了,他站起身,背对着向挽歌:“我能让你活下去,只要你听我的话,我能让你的心脏恢复到最好的状态,言延也能治好你的手,你不但能活着,你还能回到过去那个最辉煌的你。”
“我能回去又如何,祁宁,我们认清楚现实好吗?回到过去又如何,我回到过去的我,那些伤痛就不会在了吗?先不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安慰我的话,就算是我真的能康复,我又如何还能在这个地方呆着。”
“你太倔强了。”
“不是我倔强。”她凝着他的背影:“祁宁,如今的我早就不是从前的我了,右手我早已放弃,你一心为了我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般执着的让我治疗右手,对于我来说,就像傅承勋强迫我治疗抑郁症一样,你们可曾有想过,我为什么会有这些问题,有没有想过,让我接受这些,无异于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祁宁回过身来,微红的双眸落在她身上,言辞有些激烈:“你在监狱的那几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你从来不说。我不问,心里知道,i就算我问你了,你也不说,说到底,你还是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人,当年你因为傅承勋入狱,如今几年过去了,你还是为了那个男人晕倒在大街上,向挽歌,你从来都是这样,有的时候,我真的在想,傅承勋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般?”
“你知道了?”她望着他,平淡的双眸,因为祁宁的这些话,终于有了变化。
祁宁垂在身侧的手上握紧:“对,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跟傅承勋在一起,也知道你看到了一个神似秦思璇的女人,知道你为了那个女人,情绪翻涌,跟傅承勋吵架了,我还知道你不知道的,你从里面跑出来,晕倒在大街上,傅承勋都没有露面,你说,这个男人到底值得你什么?向挽歌,你为什么总是该放下的不放下,不该放下的,却坦然得像是根本不在意一般?”
向挽歌知道他最后这句话的意有所指,但是她的重点并没有落在这上面。
“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还不是送你来的那个男人说的。”
送她来的那个男人?
沐一航吗?
她心里微嘲,她还真是没有发现,什么时候沐一航也这么好心了,左不过是想让祁宁讲这些话传到她这里。
他还真是,时时刻刻都少不了算计她。
“对了,那个人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之前说,不过是陌生人,可是陌生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而且,我看他对你的的那些态度,也真的不像是陌生人有的样子。”
在她沉默的这一会,祁宁又开口,只是这次,问的是关于沐一航。
向挽歌敛眉,静了数秒,她终于慢声道:“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人而已,没有必要提起。祁宁,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我心里都清楚你是在担心我,但是祁宁我有我过不去的点,我不希望你逼我。”
祁宁愣愣的看着她:“真的不能听我的话,好好地接受治疗吗?”
“抱歉祁宁,我有我所需要选择,言延我很感谢你帮我找到,但是右手之于我,到了现在,早已经是有跟没有都一样,我不想因为一个根本没有结果的答案,再把那些已经开始慢慢结痂的伤口残忍的撕开。”
祁宁深吸一口气,闭了眼睛,试图以这样的方法去缓解自己的情绪。
“你不需要跟我说抱歉,你有你的选择,是我说话太过激烈了。”
“祁宁……”
“算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祁宁却先一步开口。
“你有你的选择,接受治疗也好,不接受治疗也好,我都不勉强你,但是挽歌,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傅承勋,你还是早点离开吧。你的身体情况,不需要我多说,你也明白。若是你们再待在一起,你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最后一个字落下,祁宁便双手放在兜里,朝着医院大厅走去。
“我走了,你的情况,住院一时半会也是解决不了的,我打电话给傅承勋了,他很快就来,你跟他一起出院吧。至于你身体下一步的治疗情况,等我确定了方案之后,我再去找你,跟你说下一步的打算。”
向挽歌坐在原处,眼看着祁宁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眼眶一热,一行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她知道,她这般选择让祁宁生气了。
就就算是生气,他心里还是想着她,还是为她的身体担心。
得此好友,真是难得。
……
祁宁走了没有多久,傅承勋就来了。
他来的时候,之前跟向挽歌在一起的那群小孩已经不见了。
偌大个地方,只有向挽歌一个人坐在那里。
她低着头,身体消瘦,身上穿着还没有换下来的病服。
心里,仿佛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般。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方才迈开步子走过去。
向挽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突然之间,一道黑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
愣怔数秒,她反应过来。
但依旧没有抬起头,只当来人不存在一般,依旧低着头。
“向挽歌。”
低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向挽歌僵了数秒,最后还是抬起头。
男人侧脸轮廓分明,脸上依旧是如冰霜一般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