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脚步轻灵，个头比寻常宫女要高出一些，且姑娘身上有种特殊的香味，似乎是艾灸的味道，随风飘来，一闻便知。”宋汾解释。
冰儿听得微怔。
她在宫中待了多年，可还从没有人这么在意过她，竟还记得她身上的气味。
旁人皆喜欢焚香，冰儿却钟爱艾灸，时常在房中熏上一两支，她记得母亲还在世时就时常熏艾灸，那气味淡淡的，很是好闻。
每每点上一支艾条，她都恍惚回到了儿时。
“姑娘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下唐突了？”宋汾问。
冰儿回过神，摇了摇头，心道这宋侍卫观人如此入微，又有这么一身好武功，的确是不宜留在民间。
“宋侍卫来宫中几日，可还习惯？”她忍不住问道。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一问，她本不是个擅长关心旁人的人。
这宫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冰儿的活法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只关心自己该关心的人，只在乎自己该在意的事，至于旁的，点到为止即刻，即便见到了也无需多问。
可今日她鬼使神差就关心起了这宋汾，见他独自一人守在殿门口，衣裳似乎有些单薄，忍不住便想，他与自己一样都是大小就没了父母的人，这些年的日子会不会也同自己一样难过？
可毕竟还是熬过来了，自己如今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宋汾则成了锦衣卫，总归是无需再在苦日子里摸爬滚打。
宋汾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冰儿眼中的惺惺相惜，点头说道：“很是习惯，至少一日三餐能吃饱，也不用住漏风透雨的房子，我对如今的生活很是满意。”
冰儿抿唇，心想这人还真是容易满足。
不少锦衣卫都是世家贵族子弟，压根就没有受过什么苦，像值夜这种活，他们是不屑做的，所以就交到了这新来的宋汾手中，多少是有些欺负他的意思，而宋汾一脸平静，似乎对这些一无所知。
冰儿觉得，这人的心性的确不错，至少比宫里其他的锦衣卫要好上不少。
“冰儿姑娘，夜深了，你怎么还不入寝？”宋汾问道。
“刚才去了一趟厨房，给皇后娘娘拿了些宵夜。”冰儿抬了抬手中的食盒。
只是因为前阵子太过操劳，皇后娘娘近日夜间总是容易肚饿，冰儿就叫小厨房白日里多备些点心，也免得夜间还要起来另做。
“冰儿姑娘快些去吧，莫要让皇后娘娘等急了。”宋汾说道。
冰儿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也不知为什么，她走出好长一段距离，仍觉得这人的视线似停留在自己身上。
回头一看，果然遥遥对上了宋汾的目光。
四目相对，他抿唇一笑，笑容好不温润，说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不为过。
冰儿心中轻叹，可惜了这人品貌俱佳，又有这么一身好武功，却出生如此低微，说起来上苍还真是有些不公。
来到江若灵殿中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脸颊竟然有些烫。
“脸怎么有些红？”江若灵显然也看出了她的异样，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是不是着凉发烧了？”
“没……没有……”冰儿连连摇头，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那是怎么回事？”江若灵从未见过冰儿的目光有如此躲闪的时候。
“娘娘前几日不是赏了奴婢一盒胭脂吗？奴婢今日用了，许是搽多了些。”冰儿解释。
她极少撒谎，不过说起谎话来从来叫人看不出端倪。
江若灵点点头没有追问。
吃过糕点，冰儿伺候她睡下，独自来到耳房。
进门之前，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朝殿外看了一眼。
那影影绰绰的月门外，似乎立着宋汾修长的身影，再一仔细看，却又不见了踪影。
许是自己眼花吧，冰儿想。
这夜她难得地失了眠，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些什么，又像是打开了一扇以前从未打开过的窗，有风吹过，有雨淋湿，感受到了一些之前从来不曾属于过自己的东西。
耳边时不时回响起前两日何嬷嬷说过的那些话，辗转反侧，竟是久久也未能入睡。
次日醒来后，素来小心谨慎的她，斟茶时一不留神就打翻了一茶盏。
滚烫的茶水洒在撞上，幸而那桌子离得远，并未烫着谁。
“怎么魂不守舍的？”江若灵柳眉微蹙，“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奴婢昨夜有些没睡好。”冰儿解释。
“那今日你就歇着，好好补个眠。”江若灵示意她下去歇息。
宫里这么多宫女，也不是非要让冰儿在她面前伺候不可。
冰儿点头道谢，转身下去了。
这一回耳房，正遇见宋汾朝这边走来，她愣了一下，顿住了脚步，问道：“宋侍卫是来见皇后娘娘的？”
“是，”宋汾点点头，“方才有人来报，说在烟花之地见过一个叫梁梦的女子，与先帝的妃子徐叶榕长得极为相似，怀疑是同一人。”
冰儿已是许久没听到过徐叶榕这个名字了，她是为数不多知道徐叶榕的尸首不见踪影的人，闻言眉头微拧：“青筠说那人没死，看来是真的，那人定是在烟花之地勾搭上了什么乱臣贼子，想要拉拢乱臣贼子一起对付皇后娘娘。”
“既如此，姑娘还是多个心眼的好。这宫中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叛军的人，姑娘千万好生照顾自己，若遇到什么危险，吹响这竹哨，我听见了自会前来帮忙。”宋汾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竹哨，伸手递给冰儿。
冰儿原以为他会叫自己好生照顾皇后娘娘，保护皇后娘娘周全。
哪晓得，他首先关心的竟不是皇后娘娘，而是自己这么一个小小宫女的安危……
一时间，冰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怔怔伸手接过了那竹哨。
这竹哨显然是宋汾自己做的，看起来并不如外头买的那般精致。
接过的时候，上面似乎还带有他的体温。
那温度，暖了冰儿微凉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