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熙的眉心蹙了一下,以为许牧深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刚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许牧深动了,他下车走到车的另外一边,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宁熙松了口气,不再说什么,连忙坐到驾驶座上,启动车辆。
车缓缓驶离了度假山庄。
自从拿到驾照后,宁熙就没怎么摸过车,刚开始她还提心吊胆,担心自己开车出问题,小心翼翼地不敢踩油门,全神贯注地盯着周围的动静,好好的一辆跑车被她开出了乌龟爬一样的速度。
一番心惊胆战后,宁熙终于找到了手感,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可以分神说两句话了。
车内十分安静,气氛几乎凝结成冰,宁熙很不习惯这样的氛围……深哥现在这样子,让她也有些难受。
宁熙看了看身旁面容阴沉的许牧深,努力了几次,终于鼓起了谈话的勇气。
牢牢抓住手中的方向盘,看着眼前不断滑过的街景,她有些感慨。
“我以前根本没想过自己能够有开车的机会,多亏了一个很好心的姐姐,把她的眼角膜捐赠给了我,让我恢复了视力,可以看到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可以有机会尝试以前从来不敢去想的东西。”
西西?
许牧深神色不自觉地松动了。
西西二字就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烈焰熄灭了不少,近乎失控的大脑恢复了少许理智。
他一直在抗拒去了解西西死后的事情,所以即使早就知道宁熙的眼睛是来自于西西,他也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她做手术的细节。
这一次,宁熙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许牧深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道:“你清楚当时的情况吗?那个给你捐赠眼角膜的人……你了解她的信息吗?”
宁熙专注地盯着路况,没有察觉到许牧深的异样,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听说那个姐姐是不小心坠楼过世的,她原本签订的是全身器官捐献书,只不过当时她的内脏已经破裂,只有眼角膜是完好的。”
“按照正常的排队顺序,还有很多人的优先级在我前面。但是她的遗愿是将把眼角膜捐给年轻的女孩,最好名字和她有相似之处,于是很幸运的轮到了我。”
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知道能够做手术时,愉悦得似乎快要飞起来的心情。
而伴随着宁熙的讲述,许牧深却垂下眼帘,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身子微微颤抖。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刚上大学时,和西西一起签订器官捐赠书时的画面。
那是一个明媚的晴天,少女面上的笑容和阳光一样灿烂,他们两人在林荫道上走着,少女仰头看着他认真道:“我们去签订器官捐赠书吧?如果哪天不幸离世,还能为这个世界做最后一份贡献。”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
他说:“你不会突然离世的,你会长命百岁,成为一个健康的老婆婆,就算签了捐赠书也用不上。”
听到他的这番话,少女笑个不停,过了好久才收住笑容,摇晃着他的袖子道:“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你去不去?”
“去。”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少女笑容收起,认真道:“万一,我是说,如果万一哪天我真的出了意外,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哦。那个移植了我器官的人,会连着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不会有万一的。”他打断了少女的话。
画面一转,两人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在器官捐赠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员笑着说:“你们俩感情真好,我很少见到这么年轻的情侣一起过来签协议。”
少女笑着挽住他的胳膊,冲着工作人员炫耀:“那当然,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做什么他都支持我。”
工作人员道:“那我就提前祝你们以后婚姻幸福。”
“谢谢!等我们结婚了给你送喜糖哦。”少女一点都没有害羞,大大方方接受了这个祝福。
沉浸在回忆之中,许牧深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宁熙没有察觉到异样,她还在继续回忆着当初的事情:“我曾经问过医生,那个给了我光明的姐姐是谁,但是医生说有保密协议,所以不能告诉我对方的名字。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帮了我,但是我想,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善良的天使。真可惜,她这么年轻就去世了……”
许牧深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脑袋。
他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一天,他站在楼下,眼睁睁看着西西从高空直直坠落。
他只能无助地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血大片的从她的身下流出,染透了整片大地,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恍惚间,许牧深看到自己的手中满是鲜血。
“啊!”
许牧深痛苦的低吼出声,他的面色惨白一片,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滚落。
宁熙这才注意到许牧深的不对,她慌了:“深哥?你怎么了,深哥!你不要吓我呀。”
许牧深没有回应,他双目紧闭,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似乎沉浸在噩梦之中,已经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他的嘴不断呢喃着重复着一个词语,宁熙隐约听见他一直在喊。
“熙熙,熙熙,熙熙。”
宁熙不知道为什么许牧深会这样。
深哥素来身体健康,除了失眠,没有听说过他有头疾,而且她明明就在他身旁,深哥为什么要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就好像她并不在这里一样?
“深哥,我没有事,你不用担心,我就在你边上,我很好。”
宁熙急得不行,她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然后握住许牧深的手,努力想要安抚他。
然而她的安抚对许牧深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许牧深的神色越来越痛苦,他挥手将宁熙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打落,痛苦地缩成一团。
宁熙顾不得手上的疼痛,焦急地叫着许牧深的名字。
她的面色和许牧深一样惨白,巨大的恐慌席卷她的心头,仿佛有重要的东西将要失去。
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刺痛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