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薨了。
秦素烟举头望着灵堂白茫茫的一片,听着哀乐在耳边回荡,心情一如几年前参加凌寒墨的假葬礼一样,假装哀容,实则打着下一步的算盘。
冗长的葬礼仪式终于结束了,秦素烟提起自己玄黑色的裙裾,在苏竹的搀扶下走下布满青苔的石子阶梯。
“正坤宫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回娘娘话,现在还没有。”
秦素烟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薛明鸢:这已经是得知凌玉死讯的第六天了,为什么薛明鸢还不来向自己邀功呢?
薛明鸢满头挂着绣了金线的白色绢花,身上着的是天凌国最名贵的烟罗,原本普通的身材,在锦衣玉食的供养之下,变得曼妙而优雅。
秦素烟一瞬间产生了一丝幻觉,眼前这个女人似乎不再是以往她所认识的那个聒噪愚笨的老冤家,反而是一位天生贵族。
薛明鸢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姐姐盯着我做什么?”
秦素烟愣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在想妹妹如今的确有了国母之姿,令我欣慰。”
“一个再不懂事的女孩儿,总有一天,也会长大的。姐姐说,是不是?”
薛明鸢的这番话,语气沉稳得可怕,秦素烟对眼前的女人越发地警惕:“妹妹想说什么?”
“只不过是本宫一点拙见罢了,姐姐不必挂在心上。”薛明鸢摸了摸头上的绢花,“这些绢花戴在头上真膈应,真想快点拿下来,换上本宫新得的步摇。”
“皇后娘娘难道对六公主的死,没有一点感觉吗?”
“没有。”薛明鸢抬头望了望天,“是她命不好,死在了半路上。”
“听闻六公主死得蹊跷得很,那辆马车竟无缘无故地着了火,将六公主活活烧死在轿子里面,竟然将六公主烧成了灰,连尸首都找不到。”
“是吗?”薛明鸢捻断了树枝上刚刚长出的新芽,“可是本宫怎么听说,六公主只被烧坏了半边脸?”
秦素烟一听此言,心跳猛地加速了起来。
“失陪了。”
秦素烟几乎是瞬间冲回了灵堂,守灵的人见秦素烟如此歇斯底里地冲了进来,纷纷拦了上来:“二公主,请出去。”“二公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秦素烟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她将所有上前阻拦的人推了开来,直往棺椁而去,将棺椁打了开来。
只见被烧伤了半边脸的凌玉躺在了里面!
“怎么会这样?”秦素烟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真正死去的凌玉,自己明明已经将她救下了啊!
苏竹意识到秦素烟的精神正在崩溃,他将棺椁合上,将秦素烟扶了下来,在她耳边道:“六公主嘴唇发紫,应该是被人毒死的。”
“该死!”秦素烟开始自责了起来,“为什么我没有看好她?”
“公主不必自责,这是天凌国自己的内斗,咱们没必要掺和。再者说,咱们在这天凌国的势力,到底没有皇后来的多。六公主的死,咱们也没办法。”
“可是,她是我刚认的妹妹啊!”
“公主,不是我说,何必认那个恶毒的女人做妹妹,她留着终究是个祸害,除了也好。”
“你不懂。”秦素烟神色凝重了起来,“如果我将她认作了祸害,我不会留她。现在,是别人动的手,虽结果都是除了她,但若是别人动的手,说明那个人已经连我一道算计进去了。”
“公主的意思是,是皇后故意让你救了六公主,又故意杀了六公主,向你立威?”
“正是。”秦素烟愈加自责,“都是我不好,应该让花拂影派人过去的。”
“如此看来,这皇后原是个狠角色,之前的愚笨都是伪装,就为了设下这一局,杀了六公主。”
“可是杀了六公主,对她有什么好处呢?”秦素烟思索了起来,“难道是因为她得知了薛明鸢太多的秘密?”
“非常有可能。”
在布置归晏殿的酆羽见秦素烟久久不归,便找了过来,见秦素烟的脸色非常不好,关切地跑了过来。
“娘娘,怎么了?”
“凌玉……她真的死了。”
酆羽似乎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表现得很平静:“燕绥跟奴才说了。”
“夫君也知道了?”
酆羽点了点头:“知道了,陛下现在已经往正坤宫兴师问罪了。”
正坤宫内。
威严的君王坐在正坤宫的上座,等待着他优雅美丽的皇后回来。
薛明鸢一进门便见到了凌寒墨,她的眼中没有惊喜,也没有爱慕,她跪下朝凌寒墨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起来。”
“谢陛下。”
薛明鸢站在凌寒墨身边,拿起茶壶为凌寒墨沏了一杯茶:“陛下请用。”
凌寒墨接过了茶杯,在面前端详了几秒,随后扔在了地上。
举宫大惊,皆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薛明鸢站在一旁,并没有跪下,只淡淡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皇后,朕的六妹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下此狠手?”
“陛下此言好生奇怪,六妹妹是死在路上的,与本宫有何关系?”
凌寒墨朝福未使了个眼色,福未将宫中所有的人都带了出去,只留下帝后在宫中对峙。
“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吧。”
薛明鸢的脸上写满了不甘:“陛下凭什么胡乱怀疑臣妾?”
“别再装了。天下没有事情能瞒过朕。”
薛明鸢脸上假装的无辜在此刻消失殆尽,转而换上了一副奸猾的模样:“可是,陛下好像从来不知道枕边人的变心呢?”
“什么意思?”
薛明鸢丧志一般地大笑了起来:“陛下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全部交给了她,怎么会留下一点怜悯臣妾呢?”
“皇后,你疯了?”
“臣妾没有。”薛明鸢收起了笑容,眼神中尽是毒辣,“臣妾恨你。”
“放肆。”
薛明鸢深吸了一口气,又回到了一副淡然的表情:“望陛下恕罪。”
凌寒墨看着薛明鸢:“你变了。”
“陛下在说什么?臣妾惶恐。”薛明鸢脸上则看不到一丝惶恐,她跪了下来,道,“听闻长兄要为陛下出征讨伐各地民兵造反。还希望长兄能取得大捷,佑天凌国国运昌盛,愿陛下福寿天年。”
凌寒墨清楚,薛明鸢这一番话是在提醒他,薛义梁现在还对天凌国有用,自己不能动她。
凌寒墨不愿意再与冷漠的薛明鸢对立下去,他走出了宫:“皇后保重。”
“恭送陛下。”
薛明鸢目送着凌寒墨远去,随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正坤宫,华丽宽敞的宫殿此刻在她眼里变得狭小,让人喘不过气来。
薛明鸢现在已经不记得第一次住进这里的兴奋和愉悦了,她只记得自己在这里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这座宫殿,不是她的荣耀,而是她的牢笼。
常年幽闭自居的妇人是最可怕的,她变得沉默寡言,她对关着自己的人,充满敌意。
她刻意靠近凌玉,学会了凌玉所有勾心斗角的谋略。她将自己献给凌寒墨的真心扔在了地上,刻意蹂躏,让她对凌寒墨产生了憎意。
曾经的爱有多深,现在的恨就有多深。
薛明鸢将地上的杯子捡了起来,狠狠地在捏在了自己的手里:“你毁了本宫的一生,本宫就要毁了你的一切,你的所有亲人,还有你爱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