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泼了一层墨汁,瓢泼大雨歇了势头,鹅毛般的小雨零零落落飘洒下来。
顾清许从宋佑霖的公寓走出,疾步走在路上。
瘦成竹竿的身子在半湿半干得衣服下瑟瑟发抖,热烘烘的双颊红得快要烧了起来。
顾清许头上这一颗昏昏沉沉的脑袋,重得快要掉下来。
她好不容易撑到找了路边一家药店,买了退烧贴和退烧药回了彩虹夜。
好在她提前和乔若琦请了假,她的那份工作乔若琦已经安排人做好了,大堂的桌椅板凳摆放整齐,地上也清扫得干干净净。
她见处置妥当,正打算回房间。
乔若琦从身后走了过来,叫住了她。
“等等!”
顾清许回头。
乔若琦拿出一叠信封递给了她的眼前,“这是昨晚卖酒的提成,按照酒吧的规定,你抽百分之十五,你数一下。”
顾清许接过,翘长的睫毛在灯光颤了颤,“谢谢若琦姐。”
乔若琦探究的目光盯在顾清许的身上,欲言又止了几秒,眸子轻轻眯起,“清许,我这个人性子直,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姐虽你交托给了我,可你若是和宋佑霖有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或是想着攀上高枝当宋太太,我这里庙小就不留你了。”
顾清许愣了一下,昏昏沉的脑袋隐隐有刺痛,她咬咬唇,对上乔若琦的目光,眸光清明,“若琦姐,你放心,我对他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看不上我,我更不可能高攀他!”
乔若琦早听说过,这坐过牢的女人就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再出来时,心比男人还要冷硬。
乔若琦扯了扯嘴角,语气重了些许,“你要是能这么想最好!在这欢乐场,我见过很多女人,自持有些姿色,和那些腰缠万贯的客人多喝了一两杯酒,投机的话多说了一两句,就以为能攀上高枝当凤凰,最后一场梦落空,摔得头破血流。”
“你进了这里,就该明白,那些体面的有钱人也不过是把我们看成打发时间玩乐的幌子,更别谈宋佑霖这样居高叵测的人,他不会真心待一个人的,他有没有心都说不定!”
乔若琦的话,又何尝没有道理。
宋佑霖这样的人,就像罂粟,魅惑诱人,若是上了瘾,就是死路一条。
而这个安身之所,确实也不是什么体面的地方。
可是在生存和紧缺的金钱面前,摆在她面前,没有更好的选择。
顾清许抿了抿苍白的唇,心里的疲倦层层叠叠加深,“若琦姐,谢谢你的教导,我不会做犯傻的事情。”
她已经傻过一次了,尝到了苦头。
便不会蠢到再犯傻一次!
乔若琦扫了她一眼,神色很淡,“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顾清许微微点头,手里那包着厚厚酬金的信封被捏紧,纤长的骨节泛了轻微的白。
她回了小房间,坐在桌前。
昏黄的灯光下,她拆开了信封。
里面一沓粉色的钞票,数出五十张。
这样一看,那晚在被灌得胃穿孔,被扔在山头差点连命都没了,也算值得。
这五万对于来说,意味着明天顾明哲住院的费用有了着落,起码撑些时日不是问题。
这些钱,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成为生命的延续。
顾清许鼻头一酸。
欣慰大于酸涩。
对于深陷泥淖,狼狈落魄挣扎的人来说,大概能活着就是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收好钱,洗了个澡,服了药,眼皮沉沉耷拉,立马躺下结结实实睡了一觉。
也许是退烧药里的安眠效果,顾清许一觉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灿阳高照。
她自出狱还是头一次睡得这么好,也起得这么晚。
顾清许睁眼后就立刻洗漱换衣,赶到了顾家的住处。
宋佑霖昨晚是松了口,可是按照他这么阴晴不定的性子,反悔也说不定。
她到了顾家,顾美娜在学校,江茹萍打麻将还没回来。
家里就顾毅君一人,又赶着上班。
顾清许大概和顾毅君说了情况。
当然不会说出自己威胁宋佑霖的那一遭,只说了自己托一个朋友帮忙,才有了床位。
顾毅君不疑有他。
顾清许顺利接了顾明哲去海城医院办理住院,一路畅通无阻。
顾毅君甚至还被分配到了一个单人病房。
虽然价格高昂一些,但是比之前的四人病房要住的舒服得多。
顾清许办了手续,又交了钱,牵着顾明哲一路走到了新的病房。
因为新的单人病房要比之前住的敞亮得多。
顾明哲开心得不得了,肉乎乎的小手拍得甚是响亮。
他还是小孩子,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差点就走到了死亡的边缘!
顾清许看着他脸上欢天喜地的笑,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将顾明哲的衣服用品一一摆好在柜子里。
顾明哲本来就不能过于激动,一激动,不多时,就出了一身汗,嘴唇发白坐在床边喘着气。
顾清许看到,惊得一慌,急急忙忙走过去,蹲下身,帮顾明哲抚着胸口,“看把你开心的,没事吧!姐姐帮你叫医生。”
顾明哲肉乎乎的手摸了摸顾清许的脸颊,笑着道,“姐姐,我没事,你不要担心。爸爸说,我的病不能太激动,一激动就会这样。姐姐回来了,我真的好开心!姐姐能不能答应明哲一件事?”
顾清许心里涌过一阵热潮,鼻头酸涩,她压抑着汹涌的情绪,“什么?”
顾明哲一双如葡萄般大而澈亮的眼睛看着顾清许,“姐姐,可以不要离开明哲了吗?我偷偷告诉姐姐一个秘密,虽然爸爸说,明哲的病可以治好,可明哲那次偷偷听到医生说,如果还是没有匹配的骨髓的话,明哲的病就会治不好,如果姐姐再走五年的话,明哲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姐姐了。”
泪水瞬间盈满顾清许的眼眶,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啪嗒直往下掉,她想控制,可是怎么都控制不了。
艰涩的声音哽塞在喉咙口,像是一把刀,割得她疼得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她知道她不应该哭,可是肆意流淌的泪水,就这么一直掉,一直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