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许从陆盛南的办公室出来，在走廊站了一会儿，缓了缓心绪才回了顾明哲的病房。
房间内，顾明哲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还在熟睡。
稚嫩的脸庞脱了血色，苍白得让人心疼。
陆盛南的话，浮浮沉沉在耳畔响起，尤其是那句，让她做好准备，尽量实现顾明哲的愿望。
这样委婉表示时日不多的说法，顾清许不是第一次听到。
当年，母亲去世前，她无意间听到医生也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那时她年纪小，理解得不够透彻。
顾清许站定在病床边，视线凝注在顾明哲的身上，眸底是遮掩不住的悲伤。
顾明哲如花一般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却躺在病床上宛如油灯枯竭耗尽一点一滴宝贵的时光。
如果能挽回顾明哲的性命，顾清许宁愿拿任何东西来换！
顾清许站在床边神智晃了一会儿，再低眸，原本闭着眼睛的顾明城忽地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暗淡无光转了转，定定落在顾清许的脸上，小小的嘴唇动了动，“姐姐，姐夫呢？”
顾清许不着痕迹抹了抹眼角渗出来的泪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从来不会设想一个巴望着顾明哲死的人，会这么好心，顺应顾明哲的请求。
可小孩子的世界还是很单纯，顾清许不想毁了他最后一段时间的美好。
所以，真实的宋佑霖是个什么样的人，在顾明哲的面前，她永远都不会拆穿。
顾清许沿着床边坐下，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哄人的温柔，“明哲一定要姐夫陪你去游乐园吗？姐姐也可以带你过去。”
顾明哲虚弱撇了撇嘴，眼皮黯然垂下，“可是姐夫答应了我要带我一起过去的。”
顾清许神色温柔，继续哄着，“姐夫很忙，就算他答应了你，但是也有可能他被其他的事情耽搁了，所以，我们要理解他。”
顾明哲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沉默地撩下眼皮，一张小脸委屈巴巴的样子，盈盈水雾在眸眶氤氲着，抿着唇也不说话。
顾清许知道他心里还是想要和宋佑霖出去，但是造成困扰。
越是这样，顾清许越是心疼。
坐在床边，顾清许轻轻握住顾明哲的手，心中梗塞了一瞬，说，“明哲，无论如何，姐姐都会想办法救你的，但是你不要放弃好不好？”
顾明哲无力掀了掀眼皮，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些落寞，说，“姐姐，这个病我知道，没那么容易治好，我不希望看到姐姐为了我的病，活得那么累。”
落寞的声音里一点求生欲都没有。
顾清许摇头，握紧了顾明哲的手，“明哲，我不累，我一点都不累，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顾明哲沉默了两三秒，无力点点头说，“姐姐，我答应你我会坚持，但是姐姐你也要答应我，如果到最后，我真的没有活下来，你也不要太伤心。”
顾清许低下头，咬住下唇，克制心中那股汹涌的悲伤，隔了两三秒，抬起头，努力维持声音里的镇定说，“明哲，你不会死的。现在医疗这么发达，这么多人里总会找到合适的骨髓的。”
顾明哲唇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嗯，我相信姐姐。”
这一句相信的话，像是一把刀刃割在顾清许的心上，疼得她快四分五裂。
顾明哲相信她，可是打从心底，她连自己的不相信，更何况，还有个宋佑霖如是豺狼蛰伏在他们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亮出伤人的爪牙。
但现在，对于顾明哲来说，她就是他的希望和依靠。
顾清许揉了揉顾明哲的脑袋，如水温柔的眸光看着顾明哲，嘴角勾起宽慰人的笑，说，“明哲，一切都会好的。”
这句话，她是说给顾明哲听，也是说给自己的听。
顾明哲说完话没多久，就又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顾清许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盯着顾明哲安静的睡颜，乌乌的瞳眸裹着太多复杂的情绪，眼神凝了片刻，顾清许走出了病房。
刚走出病房，不期料在走廊又遇到宋佑霖正从诊疗室走出来。
落入视线，他白色的衬衫沾染的血渍已经干涸，干巴巴的一块暗红些许显眼。
看起来，他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依旧还是精神抖擞，傲视凌人的模样，丝毫不见狼狈。
顾清许踩着步子，走上前两步，眸色转冷，一双清幽的眸子锁在宋佑霖的身上，声音平稳，“我和明哲说过了，他不会再缠着你说去游乐园的事情，这次的事情，我愿意一个人承担后果，我希望你能离明哲远一点。”
宋佑霖双手插在裤袋，面无表情的神色，让人难辨喜怒，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眸极其深沉，眸光浮着几分凉薄的嗤意，“还不明白，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顾情绪拧了拧眉，“你是想告诉我，明哲的拿捏在你的手里？”
宋佑霖眸光顿了顿，绷紧的下颌线在灯光下更显冷硬，没有否认，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顾清许捏紧了拳头，迎上他的冰冷的目光，“宋佑霖，明哲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这对他？还有程庆荣，他们好歹是一条人命，对你来说，难道一点都值钱？五年的牢，我坐也坐了，顾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还不够吗？”
“现在，你也要和苏亦凝安安顺顺要结婚了，我不会阻拦你的幸福了，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呢？”
宋佑霖抿了抿唇，眸光沉冽，冷笑了下，“你怎么确定程庆荣的死是我做的？”
顾清许眉目凝住，“程庆荣死之前身上的支票是你给的吧？”
宋佑霖没有否认，也就是变相的确认。
顾清许继续说，“既然你没有否认，两百万这么大的手笔，你给他是为了什么呢？除了让他不要给明哲捐赠骨髓，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也许你没想到给程庆荣会良心不安，最后被你生生逼死了！”
宋佑霖眸色微微一沉，漆黑的眼眸，平静无波，让人猜不透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