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车来车往的马路，许枝回头看了一眼乔以悭站立的方向。
她心里空落落的，没有悲伤，也没有欢喜。
她的精神状况不太好。
有点儿像行尸走肉一般，思考也很费劲儿。
许枝知道，自己这情况不妙。
她最好是现在就打一通电话给秦复允，问问他能不能抽空出来，跟她见上一面。
可是，她又不想打电话，不想让秦复允知道自己的消息。
人有三魂六魄，她现在好像就只剩下了两魂三魄，神智有点儿没那么清晰。
但这并不让许枝感到不适。
人的魂魄少了，感知方面好像也受到了影响。
高兴的时候不会那样强烈，悲伤痛苦的时候也不会那么蚀骨。
这样很好。
只有这样，她才能迈开脚步来，一步步往前走。
哪怕是深渊瀚海。
林东看到许枝过来，赶紧从车上下来，给许枝开了门。
许枝没说话，坐在后边车厢，从头至尾，都没吭声。
林东觉得有点儿尴尬，她这态度，就好像他是许霆深的帮凶，帮着许霆深在谋杀她似的。
林东舔了舔嘴唇，他看得出来，许霆深对许枝的感情非同一般。
但两人到底是怎样一个状况，他这个外人，也真的没法儿多说什么。
只是替九九感到可惜。
要从外表来看，许霆深跟许枝是真的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如果是普通男女，为了孩子，成就一段佳话，也不是不可能。
但许霆深这个人，林东多少是了解一点儿的，在他这里，许枝就是个罪人，是个偷摸生下孩子的贼，心机女。
就这一点，许枝想跟许霆深成为夫妻，根本就不可能。
其实，许霆深也不是那么执拗的个性，尤其是对女人。
他对令他厌恶的女人，往往是一开始就彻底断绝了对方的念头，令之永不可能出现在他的眼前。
偏偏对许枝，几次三番，倒是许枝想要走得远远的，许霆深却不肯放手，偏执得厉害。
林东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这真的是一段孽缘了。
很快就到了九九现在上学的地方。
林东把车停好，带了许枝往里走。
“九九小姐已经在这儿上了一个月了，老师说九九小姐很讨人喜欢，跟孩子们的关系都不错。”
许枝看着学校里的景致，倒是很不错。
地方宽阔，绿化、游乐区，规划得都很好。
不愧是夜城出了名昂贵的私立学校，隐私、安保方面也很到位。
林东提前跟老师说了，这会儿九九在宿舍里，其他小朋友在上课。
是特意留了空间给许枝见孩子的。
九九的宿舍在五楼，许枝走路上去，每走一步，心跳就像是死人苏醒般，多跳了几下。
一直走到五楼平台上，她深吸口气，往那靠边的宿舍走过去。
宿舍门半开着，她一眼看过去，就能瞧见孩子的身影。
刚尚觉得七情六欲都淡了，对这世上的一切种种，都能淡然处之，可是到了这一刻，才发觉，自己是有血有肉，是还活着的。
许枝抬手抹了抹脸上不由自主滑落下来的泪，轻轻推开门。
九九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正在看一本插画书，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她站起来，扭头往这儿看。
扎着两个小辫子的脑袋一歪，那两条辫子就在她耳朵边晃了晃。
看到许枝的一瞬间，她那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立即就亮了。
手里的插画本扔了，大眼睛一眨，说哭，立刻就有泪掉了出来。
她扑过来，嘴里喊着“妈妈”，声音哽咽得不像话。
两只手牢牢的抱住许枝的小腿，紧紧的，像是怕自己一放手，许枝就要不见似的。
许枝被她那样激动的大力一撞，撞得往后略略退了一步，才站住脚。
心里似一潭死水，这时来了一阵大风，终于掀了浪头。
听着孩子哽咽喊“妈妈”，她也忍不住想哭。
可又告诫自己，不能再在孩子面前哭。
不能再叫自己的软弱加到孩子身上。
这孩子是向往着父爱，也向往着许霆深的，她想要许霆深那个父亲，自己若是在她面前表现出与许霆深的仇恨，只会让孩子为难。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给这孩子的了，不能再逼得孩子也没了活路走。
“哭什么？是在学校里过得不好么？”
许枝哑着嗓音，勉强令自己表现得平和，声音放低一点儿，才能抑住哭腔，压下痛楚。
“妈妈。”
九九摇了摇头，攀着她的小腿，仰起头来，被水洗过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像是一颗珍珠藏在了她眼底。
“九九还以为，妈妈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
许枝蹲下来，伸手抚着孩子柔软细嫩的脸颊：“妈妈只是，有些事要忙。”
想到先前的打算，许枝微垂下眼：“九九，妈妈跟你道歉，之前，是妈妈不理智。”
她想要丢掉她，想要给彼此找一条新的出路。
她以为，她去M国治好了脸，治好了眼睛，重新开始，就真的能重新开始，然后替自己和女儿拼出一条活路来。
她以为，哪怕一年，两年，三年，总有一年，她能让自己变得坚强而有能力与许霆深争夺，将女儿争回去。
两次，两次她都失败了。
第一次，她想要通过法律途径来争夺女儿的抚养权，可整个夜城都没有一个律师敢接手她的案子，姜小鱼敢，却也被许霆深三言两语给逼走了。
第二次，她以为自己可以通过改变，来找到一条通往希望的路，但许霆深再度告诉她，只要他想，伸出一根小手指，她就将被碾压在地，死无全尸。
牵了牵唇，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没法子了。
堕落也好，下贝戋也好，总比一次次爬到半山就被扔下去的好。
若光光是要她死，倒也好办。
可她又不能舍下女儿。
“妈妈？”
九九显然有些迷糊。
许枝之前的举动，明显就是要把她丢给许霆深，再也不管她的意思。
而许霆深所说的话，九九虽然当时辩驳了，极力维护着许枝，可在她小小的心里，也是认同了许霆深的话，她以为，妈妈是真的不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