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晟今年已经十二岁了,他几乎从有记忆以来就是在病床上待着,每天三顿饭的吃丹药吞灵植,身体不见起色,反而越发孱弱。
越是这样的孩子,越是早熟。
他早早就明白自己的身体给父母带来了多么大的痛苦,即使他努力的配合,变得乖巧听话不给大人添麻烦,可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他们灾难。
欧阳晟偶尔会想,若是父母能生下一个弟弟的话,他就立刻死掉,不要再拖累父母了。
虽然多年来北阳王妃见他保护的严严实实,可北阳王府姬妾众多,人多口杂,偶尔他也能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说他是拖累,是废物,是他克弟弟,所以这么些年来北阳王才一直没有第二个儿子。
他一开始并不相信她们的话,因为在他出生之前,他的父亲就没有儿子,他上面有六个姐姐。
可时间久了,他自己也相信起来,是不是没有他,父母就会有弟弟了。
这样的想法被他藏在心底,谁也没说。
小厮陆玖满脸喜色,匆忙忙的推门进来,整个人洋溢着欢喜之色。
欧阳晟一看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是来告诉他什么的。
“世子爷世子爷,王爷找到一个能人,肯定能治好您的病症的!”陆玖声音清脆,每个字都洋溢着快乐。
他是真的高兴,因为他的母亲是欧阳晟的奶娘,为了他的安全,小时候两人在一处养着,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欧阳晟努力的挤出一个喜悦的笑容,可那笑容在陆玖眼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陆玖的脸色微变,立马又露出灿烂的笑容来,“那能人可厉害,据说连何管家都不敢在对方面前造次。对方不来咱们王府,王爷明日一早,要亲自带您去见能人。”
欧阳晟微微诧异,除了早些年他身体还未如此破败不说,等他无法下床以后,除了找冥王朝丹殿殿主欧冶子大丹师诊治以外,还从未主动上门过,都将人邀请来为他诊治。
这人,真的如此厉害,竟然让父亲带着他亲自登门?
欧阳晟升起了一丝期待,下一秒就被他狠狠的压了下去。有多期待,就会有多失望,欧阳晟这么多年失望的次数太多,他只能努力压抑自己的期待,这样才能过得好一些。
“何管家可说了那人如何厉害?”欧阳晟见陆玖兴致勃勃的样子,浅浅的笑着问道。
陆玖就怕他不问呢,问了代表有希望啊,有希望才不会绝望。
“我去问过何管家了,何管家虽然没说话,可态度十分严肃,只告诉我这人绝非凡人,多了没说。不过我听说前院的说三说四跟着管家一起去的,说三对能人态度放肆,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欧阳晟笑,并不反驳他。
事实上早年北阳王妃怕有能人异士不敢上门,对待前来为他诊治的人都非常礼遇,后来不少骗子登门,这才惹怒了王妃,如今虽然也是礼遇有加,不过只要确定对方是骗子,就绝不会手软。
“世子爷,您放心吧,这次肯定能治好您的。”陆玖说了一大堆,最后认真的点头说道。
“嗯。”欧阳晟也跟着点头,可心里却如死海,丝毫不起波澜。
……
第二天一早,独一针准时准点,带着沧伐在老位置落座,还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空药箱,一张破幡。
依旧如之前一样,老神在在闭目修炼,沧伐则趴在椅子背上,脚踩在椅子腿横杠上,翘起两只椅子腿晃悠着玩,椅子腿完全不落地,就随着他轻轻摇晃。
椅子后面便是一块棱角分明的尖锐石块儿,让看的人不由捏一把冷汗,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倒跌出去,估计少年这张漂亮的脸可就毁了。
可直到北阳王夫妇亲自带着儿子出现在街头,沧伐依旧晃悠的起劲儿,半点事儿都没有。
见一群侍卫拱卫着两辆马车前来,街上行人纷纷避让,却并不离开,好奇的跟在车后,想来看热闹。
昨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尧昌港,不少人为了看热闹,专门等在这里。
马车停下,独一针睁开眼睛。
沧伐也终于将那危险的两条椅子腿落在了实处,只是脸上的漫不经心,和眸子里的戏谑却没有一丝遮掩。
马车停下,仆人飞快的将脚蹬放好,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着浅蓝色华服的男人,男人下车后,将手伸进去,一女子扶着他的手走出来。
夫妻俩身姿雍容,面容姿丽,让独一针挑了挑眉。
沧伐马上意识到,三条规矩之一‘看不顺眼不治’,这夫妻俩算是过了。
北阳王和王妃相携走到桌前,北阳王看到桌子的瞬间瞳孔一缩,很快恢复正常,态度变得更加礼遇,语气愈发温和,“姑娘,你这幡上写:专治其他丹师无法医治的病症。不知是否是真的?”
独一针可爱吧唧的抬头看着他,点点头。
这副模样怎么也无法让人将她与能人异士联系到一起。
北阳王夫妻下意识的看向她身边看似无所事事的少年,少年却摆出一副‘和我没关系,我就是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的表情,那样子和围在四周的人一模一样,两人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猜测,重新看向独一针。
独一针笑眯眯的说道:“若是不相信医者,那你们没有来的必要。”
北阳王妃面色一变,刚要开口被北阳王狠狠的抓住了手,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北阳王对其躬身,竟行了鞠躬之礼,“小王与内人太过珍爱孩子,并无恶意,还望姑娘莫怪。”
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哗然,都知道北阳王礼遇所有有望治好北阳王世子的人,却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王爷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独一针神情依旧平淡,丝毫不觉的这有什么不对。开玩笑,生死面前人人平等,别说是就个王爷,就是国家首相到了这个时候,该弯腰的也得给她乖乖弯腰。
不过这北阳王态度不错,她又有着别的目的,刚刚冷淡的目光柔和了几分,这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人。
心情不好不治,也过了。
独一针摆手道:“把人带过来我看看。”
北阳王妃连忙指着后面的马车道:“我儿就在马车里。”
独一针无语道:“带出来。”说着,指指自己桌前,“放这儿我看看。”
北阳王妃顿时大怒,一张脸气的通红,却又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北阳王死死的拉着她的手,面色也有些难看,却还是回头对管家道:“把世子带过来。”
索性他们出门准备齐全,担架椅子全都有。
等欧阳晟半坐半躺着出现在独一针桌前的时候,他整个人虚弱的都要昏过去了。
北阳王妃看的心疼极了,拳头紧握,咬紧牙关,心道:你若不能救好我儿,我必让你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独一针连敷衍的打开药箱的动作都没做,一伸手,手上便出现了一个脉枕,放到桌面上,看了那半昏迷的少年一眼,对护在少年身边的北阳王道:“把他的左手放在这上面。”
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这一步?北阳王也不计较对方使唤他,虽不知道对方这时要做什么,却还是轻轻地扶起儿子的左手放在脉枕上。
独一针动作并不轻柔把他的手往前拉了拉,将手腕放正,在北阳王夫妻紧皱眉头的严肃表情下,淡定的将两指按在少年脉搏处。
此时街上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不少人爬到高出去看,见她做这个对他们来说奇怪的动作,不少人都学着把手指也按在自己的手腕上。
有的观察仔细,按对了地方,察觉到了脉搏的跳动,有的人按错了地方,一脸疑惑。
按对了的人,却很快也迷糊起来,不就是一跳一跳的嘛,这是在干什么?
北阳王搭在桌子下面的手也偷偷的按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察觉到脉搏的存在,目光一闪。
人体是非常神秘的,即使对于武者来说依旧如此,手腕处这地方会跳动,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就算知道的人,也根本不明白有什么用。
独一针的切脉时间不短,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才松开手,起身绕过桌子,朝少年走了过去。
北阳王妃护孩子的脚步一顿,随即将位置让了开来,可目光却紧紧锁在独一针身上,若她有一丝异动,北阳王妃都会第一时间保护住自己的儿子。
在场中人没有人注意到,与北阳王妃做出同样反应的还有故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沧伐,他的目光也紧紧锁在独一针身上,指尖微勾,稍有人异动,便立刻回人首分离。
独一针却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动作,扒开欧阳晟的眼皮看了看,然后一伸手,掌心出现一个巴掌大的红色不知名管状物。只见她一手扒开欧阳晟的嘴巴,一手拿着管状物对准欧阳晟,轻轻一按。
北阳王妃眼光如利刃般的扫了过去,探手便要伤人,“你要什么?!”
独一针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一样,没有丝毫反应,电筒的光束落在欧阳晟的嘴巴里,方便她查看舌苔。
而北阳王妃的手抬起来了,却没有机会落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