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九捻最先回过神来,含着烟波的明眸静静的瞧了过去,敞开的门外那少年挺直如松,坚毅如石。
神色-情态俱是淡淡的,然而紧紧抿起来的唇瓣,还有冷硬的身躯,俱是说明了他此时不妙的心情。
安九捻打量不过片刻,随即就迎了出去,扶着甘华步步走了进来,坐在美人塌上,轻声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厨房里有笑笑煮的粥,想来这个时辰你也饿了吧,不如我去给你端来。”
甘华紧紧的抿着唇,一言不发。
安九捻也不在意,想来他又是犯了起床气了,这个时候由着他就是了,一时片刻的歇着,一会儿自然也会好了,她也不在这里继续讨不自在了。
“你先在这里歇会,我去端粥来。”安九捻轻声道。
刚要出去,却被一双手拉住了,她回过头来,神色间展露出微微诧异之色,“怎么了?可是要喝茶,或者是别的事情?”
甘华沉默了一瞬,随即道:“方才你和那姑娘所说的话可是都出自你的内心?”
原来他早就来了,意识到了这一点,安九捻也并不在意,她点头道:“没错,确实出我内心,怎么了?难不成你担心我食言而肥不成?你放心就是,若是椌颜真的能够做到,那么我自然也会做到答应她的事情。”
这几句话虽然出自真心,但是也有几分和甘华开玩笑的意思,不知道为何安九捻觉得屋子中的氛围委实有些奇怪,而且是一种让她既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奇怪。
让她忍不住多说几句话,“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关心这些事情的吗?怎么?难不成这次是为椌颜的真情所感动?”
甘华抿紧了唇,银色的眸子空茫茫的落在虚空中,好一会儿才道:“那你说你不知何为……爱也是真的?”
原来是这样,安九捻堪堪松了一口气,至少得知了甘华异样的原因,她实在看不得甘华这个样子,所以道:“你且放心就是,我在这人世间走这许多岁月,看了许多痴男怨女,说到底她们又如此多的困扰,不得安静还是为情所困,而我感受不到情爱,自然也不会为此所困所扰,所以这与我而言更是好事,你不必为我忧心。”
让安九捻诧异的是,她说了这许多,甘华却是没有半分展颜,反而凉凉一笑,让她不由自主的觉得瘆得慌。
“你……怎么了?”安九捻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
她觉察出来了些许甘华的情绪来,可是要是让她仔细说,她却又觉得不明所以。
甘华银色的眸子落在安九捻的身上,空空茫茫的,便是那声音也是空茫茫的落不到实处,“或许你说的对,不知情爱,也是一种好事。”
说罢,他转身离去,脚步略有些踉跄。
安九捻抿紧了唇瓣,她想要伸手去扶,可是甘华已经自顾自的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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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别苑位居于京都郊外的青山半腰之上,远离人烟凡尘,别苑里有泉水叮咚流淌,落花流水,处处俱是景色。
而要是从别苑的高处往下去,整个京都似乎皆在眼下,景色宜人,美不胜收。
柳府的大公子柳兰卿,人如其名,公子如兰。其人天赋异禀,更是腹有诗书,气质高华,奈何天生不良于行,前半生都困在了这一方别苑之中,注定无法出将入相。
纵然名声远扬,那心中郁气也难以消除。
桃花树下,铺陈着一方书案,男子伏在案几之上忘情挥墨,洁白的画卷之上,有青青竹林,巍峨高山,流水潺潺,亦有村镇人家,炊烟袅袅升起,更有少年风流公子在街道赛马而行,也有美貌姑娘在溪水边浣洗衣服,林林总总,皆是栩栩如生,而此时,那笔墨挥落之处,正有一只兔子在草丛中生出,半隐半藏在草丛中,似乎和那踏青的孩童在戏耍玩闹。
不知道是否抬头投入,想要向前附身仔细勾画之际,身子一歪,身体顿时不由自主的倒在一旁,本来只要反应过来用双手稳住书案即可,然而那公子为了避免手中狼毫笔污染画卷,硬生生的没有去扶正,而是随着那力道倒在了地上。
腿上倒是依旧如初,没有任何感觉,奈何上半身却是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只听见他只露出闷哼一声,之后仿佛没有感觉般,就再也不肯喊出来了。
椌颜推开门回来之后就看到这幅情景,原本的恍惚神色顿时一僵,连忙快步奔来,小心翼翼的扶着柳兰卿,面上却是急色,眼中有泪水打转,强自忍着,沙哑着声音问道:“公子,你怎么样?可觉得疼痛?”
柳兰卿看见来人,眉眼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流露出一丝懊恼,不过那似情绪只在眸子张阖间一闪而过,除了他自己无人能够察觉。
“我无事。”柳公子的声音极悦耳,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山涧的溪水流淌声,亦或者是清风拂过的那种舒服感觉。
而便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也仿佛让人感觉他真如他所说的那般。
椌颜眼圈却刹那一红,想来再也没有旁人比自己更加明白他的倔强了吧。
她却不让自己面上表现出来,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脸上缓缓流露出平常模样,轻声道:“奴婢扶您起来吧。”
说着,手上用力,先是将半压在柳兰卿身上的椅子摆正,这才仔细的将他扶了起来,这个过程虽然缓慢,却是没有唤任何人进来帮忙。
而柳兰卿却也是认同了一般,任由她所为。
将人扶正之后,椌颜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不经意的一垂眸,却注意到柳兰卿的胳膊上泛出血迹,而那血迹更是已经透过青色的衣衫,氤氲出极其深的血红色,几近暗黑。
椌颜终于失色,眼眶里的泪水颗颗砸落。
不过一会儿,就浸湿了柳兰卿的衣襟。
柳兰卿状似所觉,他侧过头,脸色竟然是异常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