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物?”杨顿了顿,小心戒备起来,复瞥了眼清单,没觉察出哪里不对,又看向许氏,隐约估摸到了些,“宫中取度的本就是活牲,圣人特意指出,莫不是有别的意思?”
鸢姒垂首道:“这单子上都是齐国夫人在观稼殿时豢养的禽畜,圣人心慈,怕夫人因要照看刘崇班难以离身心中挂念,遂打算将娘子的阁子取出一间,暂做它用。”
馥芝冷笑:“它用?圣人怕是把雪香阁当作猪圈了。”
“娘子说笑了,只是打算做个小观稼殿出来罢了。圣人以为观稼为的是黎民百姓,难得宫中有齐国夫人如此在意耕作,官家幼时亦不时向夫人讨教。且皇子要亲习农事,已是祖宗的规矩。圣人意思刘崇班虽非皇子,却算外戚,明日又要入资善堂,也该照着规矩来。唯担心的,是作习繁重,不能亲去照料,因此圣人”
“少左一句圣人右一句圣人,说一大串出来无非没事找事。”馥芝说着,杨推了她一把,叫她注意些。馥芝暂压住火气饮了口茶,看向许氏问:“虽是一番好意,也得看本家儿是不是真的要遭这份罪,夫人倘不乐意,就别劳烦圣人兴师动众。”
杨劝:“只是为了照看方便,也无需全搬来,腾出个屋子把金贵点的放进去也无妨。”
“怎么无妨?”馥芝高声问,“司农寺,诸司苑,造作所,光禄寺,大大小小都能接手,诺大禁中怎会找不出个人来看管牲口,这说出去岂不遭人耻笑?”
许氏看众人都瞅向自己,少不得有些慌乱,她如何看不出这是颢蓁要借她的名,准备日日叨扰杨。可许氏住在雪香阁,真出了事杨找不到颢蓁,都得冲着她来,她虽气杨抢走了永年,却不肯替别人背锅。但转念若是开口谢绝,便得罪了颢蓁,一时间难以决断。
“奴婢是下人,也能瞧出夫人为难。其实圣人觉得这些禽畜需人照料,定要夫人亲自来,只是明白夫人能与官家说上话罢了。”鸢姒见她有所挣扎,便在‘定’字上加重口气,引得许氏望过来,才继续说,“眼下还有个主意,便是将这些禽畜都送去薰兰阁,苗才人自幼随夫人在观稼殿见识过,想必也妥帖。”
许氏皱眉问:“这是谁的主意?”
鸢姒莞尔:“眼下是奴婢的主意,回去禀明了夫人意愿,便是夫人的主意了。”
馥芝听完,浅浅一笑,冲她招手:“你靠近一点。”
鸢姒眼睛左右打转,只得走到馥芝跟前。
“转过头来。”
鸢姒稍稍看向她,突然迎面过来一道手影,“啪啪啪啪”小脸上挨了馥芝四巴掌,直将她跪地上。唬得刘永年身子一震,许氏赶忙扶住他,让他转身不要看,轻拍他的背一阵安抚。
馥芝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好似染上几片霞红,后悔用力太大,疼了自己,边看边问:“知道为何赏你吗?”
鸢姒嘴中一股铁锈味,忍着没流泪,硬挤出笑说:“奴婢是坤宁殿的婢女,从没想过会有别的主子打赏,实在不知。”
馥芝点点头,冲身后道:“她说不知,难道要本位解释给她听吗?”
折姑得令,不由得心头一喜抢前一步,揪起鸢姒的发髻,左右开弓又“啪啪啪”抡得她眼前直冒金星。鸢姒被懵,侧脸瞪着折姑说不出话,嘴角淌血,眼神似刀,倒是让折姑想起之前被她踢打,不禁吞了吞口水,有些害怕。
馥芝稍稍探身向前,托住她的下巴,将她拧过来看着自己,挑眉说:“这是教你,既知道自己是下人,就少打主子的主意。莫说是坤宁殿的,就是周成奉敢这般胡言乱语,本位也会替官家赏赐。”说完将她向后一推,鸢姒一个没跪稳,卧倒在地上。
待她撑着站起来,正了正衣裳,脸色一如无事发生,惟做出万福的姿势继续道:“奴婢谢娘子打赏,既然奴婢不能在此地商讨,这便回去问圣人的主意,看是送到何处妥当。”这就转身要走。
众人本以为此事作罢,未知许氏突然开口:“不用另作打算,我得闲也能照料。”
鸢姒好似早估到一般,掉头向她躬身谢过:“这下奴婢好交差许多。”再谢后告辞,慢步离去。
她人走了,留下许氏倒是不晓得如何交待。起初本无意掺和,但鸢姒提到匀婉却叫她不由得多想几分。匀婉这些日子好容易多得了些恩宠,侍寝赏赐都比往常增添不少,这时若将一群鸡鸭猪羊全挪到她那小小的薰兰阁,日夜啼叫闷哼,煞尽风景,谁知赵祯还愿不愿意至她处讲话用膳。
转头看馥芝对她已没了好脸色,她火气也升起来,心道这横竖不是自己的意思,凭谁敢为此冲自己多说一句嘴,她也不打算留更多情面。哪料杨只让她先带刘永年下去,并不似有更多计较,她纵是无惧,也不愿挑事,只带着永年到偏阁休息,懒理那二人要商议何事。
却说杨替永年准备的这间偏阁,原本是预留给品阶稍低的后妃用,因此多少布置的有些脂粉气。不过主人该做过考量,因将殿内屏风都换作一水山峦骏马,间中有风流人物,是杨仿前朝韩干,韦偃的牧马双骑等类,唯一美人在侧,也只一文姬归汉而已。
许氏扫过一遍,见妆奁梳画的用具也收拾起来,改挂宝剑精弓在高墙上。永年走到墙根,踮起脚仍够不到,倒也安心。除此之外,亦增置许多炉火,怕其受冻。许氏暗自点头,觉得还算仔细,只待日后还有不少可以更换处,临时也不急。
她看永年脸色苍白,因扶他坐下,慈声问:“孩子,方才可是吓到了?”
“在自己府里的时候,也时常见娘亲对侍女教训,倒不算怕人。”永年愈发声小起来,“只是今次永年瞧不明白,那宫女是为何而挨打,实在突然。”
许氏笑说:“遂国夫人看着如此娇弱,责罚下人亦不会过分,哪像今日这般,不安局促亦是正常。”
永年摇头,低声道:“娘亲若要教训婢女,又岂会如此轻易。”
声量虽小,却还是被许氏听见,叫她一怔,暗想:“只怕遂国夫人也是个会装样子的,永年能幼时分离一阵未尝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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