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公主殿下嫁到 > 350、小人君子全文阅读

前晋朝时, 为巩固皇权, 曾修订过《氏族谱》, 此谱为记载宗族谱系之作, 以皇族为首, 外戚与名门士族次之,分一二三等。

前晋灭亡后,北齐取而代之,出于同样的政治目的, 北齐的统治者也开始修正《氏族谱》,用来提高新兴皇权的威势, 也借此提拔归附之山东士族, 加以笼络人心。而氏族谱对士族所划分出的等级, 也在某种程度上, 代表着这个家族所处的地位。

时至今日, 就拿洛阳四大世家宫刘薛孙来说, 即便四大世家威名远扬,可这四大士族之中,唯有宫家是在《氏族谱》中列为第一等的, 而其他三家都只划分到第二等, 这与各自家族传承兴衰不无干系。

可《氏族谱》经历过几百年了, 即便当年何等强盛的士族也因战乱或者各种不安定的因素而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败, 且新兴政权为巩固权势而修正《氏族谱》,也让这谱中所记载的士族名录变更繁多,而一直能在《氏族谱》中记录在案的家族, 其本身就是极为难能可贵之事,且一直都处在第一等位置上的,就更是凤毛麟角。

在这洛阳城中,一直处于第一等位置上的,一个是宫家,而另个则是宋家。

宫家虽声名力压宋家,且宋家到如今也逐渐衰落,可论源远流长,宫家却不及宋家。

宋家多出大儒,而这宋梿便是来自宋家!

襄丫头会惊异与宋梿投身于洛州牧麾下,除了因宋梿出身儒学传家的宋家以外,更是因为宋梿乃是宋楌的胞弟,而宋楌便是洛都七俊之一。

洛都七俊各因风骨文章为人所熟知,更是士林文坛领袖,受人追捧爱戴,这七个人虽不是每个人都出身于名门望族,且个性迥异,可他们志趣相投,不问出身,不忌俗礼,诚心结交,大有效仿古人之遗风。

宋楌与宋梿虽是同母所生,可两人性情别有不同,心中志向自然也不同,所以宋梿会被洛州牧所招揽,我却是一点都不惊奇。

“五官椽客气了,既是奉洛州牧之令前来,可是有紧要公务?”

言语间,我也多了几分散漫,倒不是真心怠慢宋梿,而是近来心力不足,确实有些疲于应对这些官场中事了。

宋梿也感觉到了我言语中的几分疲惫,知道我实在催促他有话直言,无需拐弯抹角,他也很是懂得察言观色,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即便我在洛阳城中权力被逐渐架空,可我始终都是京城派下的御史中丞,且高氏在北魏朝中权势正炽,更有驸马都尉的头衔加持,任谁都不敢轻易怠慢了去,更不是他这个才刚刚冒出头的五官椽可以轻易得罪的。

宋梿忙拿出请帖,恭敬送上,言道:

“非是紧要公务,是四天后州牧在府中举办‘聚贤会’,广邀洛阳城中贤者良才赴宴,共襄盛举。所以特意遣下官前来赠派请帖,介时还请高御史赏光驾临。”

我从宋梿手中接过请帖,略微撇了一眼请帖中的祝辞,只是轻笑一声,别有有心的说了一句,道:

“既是聚贤会,那想必洛阳城中诸君名士都在被邀之列了吧,还真是一大盛宴呢!”

宋梿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故而应对之时也不失礼节,言道:

“确系如此,不知高御史意下如何?”

我很喜欢宋梿这不拐弯抹角的个性,自然也不会刻意为难他了。

“代我谢过州牧好意,奈何这几天偶感风寒,身子不爽,便不去凑这热闹了。”

我缓缓地放下请帖,旋即又给自己斟酒,仰头便喝下了肚。

这是做戏都懒得做了么?

宋梿不禁面露难色,道:

“高御史,这……”

他这是不知该如何向州牧回复,是直言相告还是刻意隐瞒。

若是当真身子不适,为何还会在自己的书房内喝酒?且近来有传言说高辰在宅内豢养歌姬,每日非得琴姬抚琴作陪方才用膳,眼下所见似乎间接验证了所闻,这般说来,那传言洛州牧与高辰私下不和,莫非也非空穴来风?

“洛州牧既遣了你来送帖子,如今帖子也送到了,你也算是不负使命。回去后据实以报便是了,洛州牧宽宏大量,定然不会加罪于你。”

听我此番言语,宋梿不免心中计较,最后还是低头拱手言是。

我明白宋梿的用意,只是我可不会在意他会如何回复洛州牧,即便他为我刻意隐瞒,我也不会承他的情。

因为我去与不去,都对洛州牧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无甚妨碍,因为我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那便是尽所能的为北魏招揽人才,至于洛州牧为达目的会使用什么手段,也不是我说能直接干预便能干预得了的。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洛州牧反而是不希望我去的吧!

我笑了两声,随口言道:

“五官椽与其为本官忧心,不妨忧心你的兄长吧,本官能拒州牧所请那是有所依侍,你的兄长若是拒绝了的话……”

洛州牧的心思一目了然,顺之则生,逆之恐有大祸而至。

“多谢高御史提点,兄长早已不过问家族中事了,若有怠慢之处,宋梿会亲自向洛州牧请罪。”

这句话值得玩味啊,看来,洛州牧与宋氏之间可能已经达成了某种和议,付出的代价,不小吧。

“哦?!那五官椽便自求多福吧……”

洛州牧为何会用他,想必宋梿心知肚明,有一个才能声望是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追赶不上的兄长,是福是祸,还得是因人而异的。

至少我没在宋梿脸上看到他因有这样一位兄长而感荣光,也没有从他眼中看到兄弟情深,更多的还是不甘吧。

正因为这份不甘屈居于人下,所以宋梿才会依附于洛州牧,也因为他必须得保全自己的家族,所以宋梿又必须得依附于洛州牧;

可以宋梿心中志向,又怎能满足于一个小小的五官椽呢?

只见宋梿再度躬身再拜,言辞恳切道:

“高御史若能提点一二的话,宋梿来日定当投桃报李,结草衔环以报。”

宋梿这是要向我纳投名状么?!

我略微沉吟片刻后,笑着说道:

“刑槽缺人,待我离开洛阳后,你便来补缺吧。”

就这一句话,便算是给宋梿吃了一记定心丸了。

宋梿不禁面露喜色,越发恭敬言道:

“多谢高御史提拔之恩。”

我笑了笑,言道:

“你还是谢洛州牧吧,要不是洛州牧将刑槽等紧要部门的要员调离,你也很难有此良机了。”

洛州牧借故将刑槽等与我有关直接关联的部门官员以这样那样的借口调任出去,再安排了自己的人顶上,而因为我现在正于刑槽府衙下榻,又暂时执掌着洛州刑名之事,他虽调离了原来的刑槽官员,却也还并未直接下派刑槽接任人员,这很大的程度是碍于我的颜面。

也正因为这一系列的人事安排,便让外界纷纷揣测我与洛州牧之间有所嫌隙,以至于让洛州牧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从我手中收归管理实权。

一般人会这般想也算是人之常情,只是追其实质,我与洛州牧暂时还未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身为州牧执掌一州主权那是理所当然之事,而我始终都只是朝廷派下来的监察官员,终是要回朝廷述职复命,洛州牧在很多事情上给与我方便,相应的,我也得给与他方便才才算是官场上的来往之道,所以对于洛州牧的一些人事安排,我也尽可能的予以配合,并未有太多置喙。

眼见着洛阳的局势也逐渐在朝廷的掌控之中了,待我审理好了秦烜那件案子后,离我回京复命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而现下我唯一忧心之事也就只有珝了。

她一日不醒,我便一日都不能安心;也正因如此,我对其他事情都逐渐有些兴趣索然,可唯有一样却依然保持着清晰的认知,那就是预防一切不可知的潜在威胁。

安身立命紧要所在,无论何时都不能放松警惕,否则一招不慎便有倾覆之忧,我的性命已经与太多的人有所关联,生死好像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我好像更能深刻体会到,身为一军统帅的珝,担负着成千上万士兵性命,战战兢兢与惶惶难安是什么感觉了。

呵呵,珝啊,也许到头来困住我们的不是其他,而是我们自己吧!

……

宋梿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没有再多言,而是躬身再拜以表感激,待起身后言道:

“请帖下官已然送到,回去后定会为高御史转达,还请高御史好生休息养病,以期早日病体康复。高御史若无吩咐,下官便不再叨扰,先行告退了。”

我微微一笑,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吩咐道:

“阿正,代我送客。”

“是,公子。”

一直立侍与门外的阿正走进了书房以作接应。

“请。”

宋梿对阿正也十分客气,拱手道了句:

“有劳。”

宋梿先是看了看我,又若有所思的望向了桌案后的襄丫头,可襄丫头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回应的意思,只是垂首注视着手中的公文,最后,宋梿还是面带沉重,心绪颇为不安的跟着阿正离开了书房。

待宋梿走后,襄丫头终是忍不住满腔愤懑的情绪,狠狠地将手中的公文摔回了桌案上。

“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最后,我听到襄丫头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来。

……

这丫头的脾气也是挺倔的,有时候还挺难伺候。

“你这伪君子骂的是谁?”

虽然我知道她骂的是谁,可心里未免嘀咕着我是不是也被她算在这‘伪君子’里头了。

襄丫头这时候倒是很爽利的给了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是伪君子,你是真小人。”

闻言,我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真是多谢宫家小姐的夸赞。”

我真觉得她这是在夸我了。

襄丫头气结,虽然知道我不要脸,可脸皮厚到这种水火不侵的程度,那也算是非常人了。

“宋梿也曾是受邀入过太白楼的名士,评为:端人正士,以礼自持。却没想到他竟会是这般表里不一,两面三刀之人!”

襄丫头愤愤不平,心中愤怒与焦虑并存,竟开始有些惶惶不安和不知所措了。

因为眼前所见脱离了她原本的认知,令她产生了不信任感,开始质疑这世上到底有无真实,因为没有答案,所以便引发心中慌乱了。

“这便让你慌了心神了?”

在我看来,月旦风评并不是认知一个人的唯一途径,也不是唯一准则,因为一个人的真性情并不是一两句话便能概括总结的。

“就连宋梿都叛变了,那他们不就危险了么?”

姑且不论襄丫头所言的‘他们’指的是谁,就说她用了叛变两个字,便说明在大多人心中,投靠了北魏便算是某种程度的背叛了。

这当然不是我所乐见并乐意听到的词语了。

“做了北魏的官,便算是叛变了么?”

“……”

襄丫头在这一刻无言以对,因为她知道自己也早已没了这般指责的立场了,因为洛阳四大世家已经算是向北魏朝廷投诚了。

所以,当看到宋梿穿着北魏官员的公服出现的时候,襄丫头虽然愤慨,却没有当即表达出来,更没有厉声责问。可就在人离开之后,那股愤愤不平之气还是爆发了出来,因为潜意识的那种敌我之分,还依然根深蒂固。

其实,不仅仅是襄丫头,多数山东士族想必都是做此想的吧。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只有天下一统,百姓才能免遭年年战乱分离之苦。襄丫头,你记住,人有南北之分,国却没有。”

襄丫头沉吟许久,终是开始明白,我要教她的是什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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