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巨大的不安，像海啸一样席卷着他，要把他吞噬。
他从腰带里扯出扎着的衬衫，掀开露出腰腹部的皮肤。
在最后一条肋骨下方，一条长长的疤痕蜿蜒着，像一条丑蜈蚣趴在他身上。
多少次沐浴洗澡，他手指擦过这道手术痕。从来没有细看过，这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凝视着。
可这丑陋的缝合印上，没有一点青色痕迹。
慕星野的呼吸窒住，有什么东西在他胃里发酵翻滚，让他难受的想吐。
良久，他把衬衫重新扎回皮带里，又洗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出了洗手间。
沈薇正进门，看见他，亮晶晶眸子里的光明显一顿。
慕星野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阿薇，我们改天再回来陪外婆吃饭。”
沈薇以为他又因为自己去送顾步申找茬，抽出手腕，“我要在这里陪外婆，你自己先回去。”
“我们一起走。”慕星野不由分说，再次抓上她的手臂，推开防盗门，“外婆有吴姐和大白照顾。你怀着孕，外婆和吴姐还得照顾你，反倒休息不好。我们先回去，听话。”
六月天，外面热浪滚滚，一开门热气就冲进了屋。
外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这局限空间里，即便隔着几米，也能清楚的听见两人说话。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往玄关走。
“怎么了，都要吃饭了。星野是不是有急事？”
慕星野拉着沈薇手腕的手很紧，刚洗过脸，额前发丝还有些湿，黑色衬衣扣子开了三粒，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和平时的一丝不苟很不同。
他避开外婆关心的目光，低声回道：“刚才接到家里电话，爷爷让我们回去一趟。外婆，我们改天再来。”
“那肯定有急事，薇薇你们快回去吧，不要急，开车慢点。”外婆见慕星野如此急迫，便没有留他们。
沈薇一听是慕登勋来了电话，也没再反对，“那您按时吃药，我回去给你打视频。”
两人没让外婆送。
一下楼，沈薇立即甩开慕星野的手，冷冷问道：“爷爷怎么了？”
慕星野拉开副驾驶车门，把她塞进去，弯身给她系上安全带。
沈薇见他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不由皱眉，“是爷爷不舒服吗？”
慕星野沉默的启动车子，慢慢驶向车道。
“慕星野，爷爷到底怎么了？”沈薇再次开口
慕星野觑她一眼，淡淡开口，“人上了年纪，总会有些小毛病，不舒服。”
如果只是小毛病，用得着走这么急？
沈薇想起刘成的话，神色立刻焦急起来，“那你再开快些。”
慕星野墨色的眸子一沉，她为身边所有人的事着急，外婆、爷爷、顾步申……
却从来没有他。
妒意生长开，缠上心头，慕星野暗暗松开油门，抬手捂住右下肋的旧伤口，从鼻翼喷出声闷哼。
这一声，似痛苦。
沈薇侧脸，发现慕星野神情不对，她坐起身体去看，慕星野已经蹙紧了眉心。
“你怎么了？”沈薇不由眉头拧紧，再看他按压的位置，瞬间紧张起来，“你肝疼？快，把车靠到路边，停下来。”
“我没事。”慕星野咬牙，表情明显凝重。
沈薇按捺住夺方向盘的冲动，转而帮他按住肝区，“慕星野，你别逞强，行不行？”
“行。”慕星野眉眼清冷，“你不用这么紧张，放心，不会耽误你回去看爷爷。”
他完全想不起关于那道青色纹身和这道疤的任何事，但沈薇不会不记得。他们同床共枕这么多次，他想知道，她为何从没质疑、没有问过？
他想要答案。
沈薇隔着单薄的衬衣，清楚感觉到他紧实的腹肌和蜿蜒的疤痕，放软语气，“我不光是着急看爷爷。你听我的，停下，让我来开，好不好？”
慕星野拒绝的话刚要出口，扭头见她眼圈泛红，不由咽下，缓缓将车停到路边。
怕他反悔，车子甫一停稳，沈薇便直接下车过去拉开驾驶室的门，“你下来。”
急切的，像极了关心。
即便是撑腰挺着大肚子，也丝毫不影响她的速度。
慕星野睐她一眼，一言不发换到副驾驶，依旧按着右下肋。
八个月的肚子已经很大，即便调后座椅，也快抵上方向盘。
慕星野紧张她，但他更想要一个答案。
沈薇没有犹豫，动作娴熟坚定的启动车子。
十字路口，她没有直行回慕家老宅，而是左转驶向最近的医院。
慕星野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她的打算，“爷爷不舒服，你不是着急回去看他？”
沈薇的目光，飞快扫过他按住的部位，“爷爷身边有刘管家、有家庭医生、有佣人，他不会有事。但现在，你身边只有我。”
慕星野的心，像是被一记重拳狠狠击穿，酸胀发麻。
因为内心的狭隘恐惧不安，他以近乎粗暴的方式，把她从外婆家骗出来。可听到他身体有恙，她立刻慌乱的放下所有。
他想起近来网上很火的一句话，放了糖的玻璃渣，又痛又甜。
慕星野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看着前方，眼角余光却如定格在沈薇隆起的腹部上。他明知道她也会很痛，却还是强行将她拉上手术台。
中午的太阳毒辣，街上几乎没有车。
沈薇抽空看慕星野一眼，“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医院。”
“我没事，已经没那么疼了。”慕星野垂下眼睑，声音微哑，“刚才可能是太着急、一时气闷才会引起的肝疼。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没事了。”
沈薇想起当年医生的叮嘱，肝是人体排毒的重要器官，也是最容易患情绪病的器官。即便是正常人，肝气淤堵郁结也会导致疼痛，更何况慕星野还比普通人少了一部分。
她忽然有些后悔，也许爷爷说得对，星野是因为没有记忆，才会格外焦虑、患得患失，自己又何必跟个失忆的人计较？
“是我不好，以后我会尽量顺着你。你别再生气了。”
沈薇声音温软，阳光透过镀膜玻璃斜照在她身上，有种别样水润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