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钦也笑道:“就是,我和母亲再忙,再重要的事,也重要不过妹妹你啊,我们当然天大的事都要放一边,先来看你。妹夫也一定很高兴吧?正好马上过年了,今年我们都可以过一个喜庆年了。”
又道:“你嫂子也高兴得很,就是这两日府里实在太忙,总不能她和母亲都撂下一摊子的事儿直接走人,所以只能过几日再来瞧你了。”
季善摆手笑道:“嫂子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别让她累着了。娘也别急着再去栖霞山了,来回一趟那么远,您身体怎么吃得消?我和相公已经说好了,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我们都已经很满足了,往后若能再有福气,当然就最好,若实在没有,我们一样高兴。所以娘就别舟车劳顿的奔波了,上次也就是我事先不知道您其实是去栖霞山的,不然我说什么也要劝阻您。”
裴二夫人忙嗔道:“这生孩子就跟种瓜种豆一样,既然已经开始开花了,结出果实自然是一个接一个,什么‘若实在没有’,怎么可能?我还等着善善你给我生上三四五六个外孙外孙女儿呢,你和姑爷都生得好,孩子也肯定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季善失笑,“娘怎么跟晨曦一样,我这才刚怀上第一胎呢,您就在盼着三四五六个了,当我是母猪不成?”
裴二夫人白她:“我几时当你母猪了,这不是我最真实真殷切的愿望么,之前的愿望是你和姑爷能早日有个孩子,如今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我当然该有新的愿望了。只盼老天爷和菩萨一定要再次开眼,让我这个愿望也实现才好,那我便是折寿十年,也心甘情愿……”
说话间,想到这些年来的日夜煎熬,忍不住再一次红了眼圈。
却是话没说完,已让裴钦打断了:“妹妹,之前在车上时,母亲已说过类似的话,什么死啊活的,嘴上一点忌讳都没有。如今她又来了,可见我说得再多,都是耳旁风,还是你说说她吧,你的话她应该就要听了。”
季善闻言,忙皱眉看向了裴二夫人,“娘,二哥说的是真的吗?不管二哥说的是不是真的,方才您嘴上没个忌讳我却是亲耳听见了的,您往后要是再这样说,我可就要恼了,一个月、不,三个月都不见您啊!如今您儿子儿媳孝顺,女儿女婿也在身边,还很快要抱外孙了,您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呢,真的不许再口无遮拦了,知道吗?不然我和二哥听了心里得多难受。”
裴二夫人自来都不肯让季善不高兴的,如今自然更甚,听得季善的话,忙拿帕子掖了眼角,笑道:“好好好,我听我宝贝女儿的,以后再不胡说八道了,只等着抱外孙,只等着享福便是,总成了吧?”
季善方笑了,“这还差不多。不过我怎么闻见一股子酸味儿呢,二哥,是你打翻了醋缸子吗?可惜你打翻也是白打翻,娘就是更疼我,更听我的,你再酸也只能忍着了。”
裴钦呵呵,“我当然知道我再酸也只能忍着,谁不知道女儿都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儿子却只是冬日的大皮袄,除了好看,能向人炫耀自己有皮袄以外,什么用都不顶呢?别说娘了,我如今眼里心里也只有姣姣,嫌弃她哥哥的不行好吗?”
说得季善笑不可抑,“骥哥儿知道他亲爹这般嫌弃他吗?我回头就告诉他,让他扯你的胡子,省得我看你这般胡子拉渣的实在辣眼睛。”
裴钦道:“我哪里胡子拉渣,哪里辣眼睛了,都夸我稳重好吗?你这只小母猪什么眼光?”
季善咬牙,“你说谁小母猪呢?娘,二哥他欺负我,当着您的面儿且如此欺负我,背着您时是如何的变本加厉,可想而知,娘,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这不是方才你自己说的?还告状,你当你还是三岁小孩儿呢,分明二十好几的人了,羞不羞啊?”
“我就告状怎么了,我就算二十好几了,那也比你马上三十岁的人年轻多了好吗……”
裴二夫人看得好笑又好笑,“你们也知道自己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斗嘴,幼不幼稚呢?都给我少说两句,吵得我头都疼了。”
骂得兄妹两个你冲我吐舌头,我冲你瞪眼的,到底都没有再说后,方笑着与季善道:“善善,娘给你带了些燕窝银耳和阿胶来,都是补身体的好东西,你打明儿就日日吃起来,吃完了我又给你送来。咱们龙肝凤髓虽吃不起,这些还是吃得起的,你可千万别想着俭省,想着不愿给我添麻烦,就委屈自己啊,我又不是为了你,都是为了我外孙。”
季善笑道:“我也没说不要啊,就招来娘这么大篇话。还说什么不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您外孙,这没有女儿,哪来的外孙啊,您就算要偏心,这也偏得太早些了吧,就不能等孩子平安生下来了,您再偏呢?”
裴二夫人忙笑道:“我这不是怕善善你又要与我客气,才这样说的吗,你既肯要,那当然就最好了,我肯定还是更疼你啊,你就别酸了啊,真是,跟自己的孩子还要酸,有这样当娘的吗?”
顿了顿,“那家里有会做那些东西的人吗?不如我回头还是让李妈妈过来伺候吧,她造得一手好汤水你是知道的,这些东西她也最会做了,有她在,我也能安心些。我不是信不过你婆婆,主要是怕她少有机会做这些东西,可能有点儿手生,别回头浪费了事小,让你吃得不舒坦,可就适得其反了。”
季善想到李妈妈的能干妥帖,笑道:“好啊,那娘回头便让人送李妈妈过来吧……不用跟相公商量,他肯定赞成的,我婆婆也不会说什么的,能多个年纪相当的人替她分担,与她说话儿,她高兴且来不及好吗?”
裴二夫人笑着点头道:“你婆婆是个实在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应当的确不会说什么。那我回去就让李妈妈收拾一下,明儿一早就着人送她过来吧,这马上过年了,她过来了,也好给亲家母搭把手准备下年夜饭什么的,善善你便可以高卧着,什么都不用管了。”
季善笑道:“本来也没多少事儿了,况家里这么多下人呢,我本来也只消动动嘴即可。就是之前与娘说好的,正月里去小汤山陪您住几日,泡几日的温泉,怕是只能改期了。”
“改期就改期嘛。”
裴二夫人忙道,“如今当然是你的身体最重要,等你平安生下孩子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小汤山不能,何必非急于这一时?”
又关切的问季善,“听说你今儿起来就吐了,莫不是如今已开始害喜了?那还有其他的反应吗?我当初怀你们兄妹几个时,都害喜害得很厉害,尤其到怀你们五弟……总归几乎一直吐到了生产,只怕你千万别像我才好。”
“我身体向来不错,应当不至于吧……”
母女两个说着体己话儿,裴钦高兴归高兴,到底大男人家家的,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也插不进去嘴,坐了片刻,便觉得坐不住了。
遂与母女两个打过招呼,“我还是寻沈伯父说话儿去吧。”,大步出了厅堂。
季善与裴二夫人也不去管他,反正是在自己家里,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正好他走了,她们娘儿俩还能说更私密的话儿了。
裴二夫人因低声与季善道:“我知道善善你和姑爷感情好,让你们分房分床多半是不现实的,话说回来,那些寒门祚户连多余的被子都没有,还不是夫妻俩一直都睡一张床呢?可你这一胎来得实属不易,更得加倍的注意才是,记住了吗?”
季善便是与亲娘,也不惯说这些私密事儿,不由微红了脸,道:“我明白的,娘就放心吧。”
裴二夫人低道:“还有家里的丫头们,也得防着了。姑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你又没打算给他收通房,我倒是信得过他的人品,就怕有心算计无心,到时候得多恶心人?我也会交代李妈妈,让她替你时不时敲打一下丫头们的,这事儿你婆婆肯定做不来,只好李妈妈来了。”
“对了,皇后娘娘赏的那个宫女,既你们已经定了把她嫁出去,那动作也得快点儿才是。宫里出来的人,哪个不是满身的心眼儿?如今你身体又不方便,真要是防不胜防,让她钻了空子,可就不好打发了。偏善善你今儿才诊出了喜脉,之前就真一点儿反应和感觉都没有呢?”
季善道:“这不是早就不抱希望……想着都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怕是再过个三五年的,也未必会有,所以纵有反应与感觉,也压根儿没往那上头想吗?不过这才一个多月呢,皇后娘娘可是腊八赏的人,也来不及啊。但相公已经说了,会尽快将人送走,安顿好的,娘就只管安心吧,只要他洁身自好,旁人纵有千般心计万般手段,也是没用的。自来那些能得逞的女人,说到底都不过是男人在纵容和顺水推舟而已。”
“这倒也是,姑爷是个正人君子,我活了这么几十年,还没见过比他更端方的人,倒也的确不必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
母女两个说着话儿,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恒也自衙门里回来了,家里便更热闹了。
裴二夫人如今看沈恒,更是无一处不满意,拉着他说了半日的话儿,既不吝夸奖,又不忘点到为止的敲打,直至晚宴摆好了,路氏笑着招呼大家坐席了,才笑着打住。
裴钦则一上桌便先敬了沈九林三杯,又敬了沈恒三杯,爷儿三个都是放开了喝,末了自然只能一醉方休了。
裴二夫人也敬了路氏好几杯酒,还拉着路氏的手,与她低声说了好久的体己话儿,把路氏感动得只差自己把昨儿的事说出来,然后哭着向裴二夫人和裴钦道歉了,——往后待季善更是无微不至,婆媳两个余生都再没红过脸,不过那皆是后话了。
次日上次,裴二夫人果然派人送了李妈妈过来。
李妈妈到了后,先给路氏行了大礼,又与季善行了大礼,与杨柳青梅叙了旧,便开始忙活儿起来。
屋里该怎么收拾才能避免隐患、要给季善穿什么衣裳鞋子才更舒适安全、一日三餐该怎么搭配才更营养可口、点心甜品又该怎么时候让季善找补……委实能干又周到。
看得路氏咂舌之余,还隐隐有几分失落与不满,事情都李妈妈做了,她这个婆婆还做什么?她就算没有李妈妈妥帖,可李妈妈疼爱善善的心,却怎么跟她的比?
好在李妈妈这样在大宅门里混了几十年的人精,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做小伏低了,察觉到路氏的不满后,不过两日功夫,便已与路氏相处得极好,路氏也凡事都会先问她的意见,还对着季善夸了她好几次。
让季善喜闻乐见之余,则忍不住佩服李妈妈,这样的人才搁后世,那就是一块儿做行政人事的好材料啊,可惜了!
在此期间,叶大掌柜与褚氏也先后来过一趟沈家。
叶大掌柜的欢喜一点不比沈九林路氏的少,他这些年最大的心愿,一个自然是把飘香做大做强,不辜负季善与沈恒对他多年的信任;另一个便是季善与沈恒能早日有个孩子了,甚至叶广和他孙子孙女们的事都得靠后。
不想如今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他当然得尽快登门,好生表达一下自己的激动与欢喜才是。
季善等他欢喜完了,与他说起今年店里的团年她怕是不能出席了,但会尽量让沈恒过去一趟的,他也是立刻道:“天冷路滑的,太太还去什么呢,便太太要去,我也绝不肯让您去的好吗?也别让沈相公去了,就让他在家里好生陪着太太吧,如今让太太安心养胎,平安生下小少爷,才是我们所有人一等一的大事,旁的都得靠后。”
“我没告诉其他人好消息,只告诉了小葛几个,他们也高兴得什么似的,便到时候太太和沈相公不能列席团年,大家伙儿也肯定会热热闹闹的。等满了三个月,我再告诉其他人好消息,其他人定也会大喜,不会再遗憾今年没能与太太和沈相公一起团年,太太只管安心吧。”
季善笑起来,“有您老坐镇店里,我自然没什么可不安心的,就是觉得一年忙到头的,实在太辛苦您了。今年也跟当初大家刚来京城时一样,二十八就打烊,然后您便带着小葛他们几个来家里过年,正好也陪我公爹说说话儿,乐呵几日,怎么样?他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很想家,很想清溪了。”
叶大掌柜想了想,笑道:“好啊,那我们就厚颜来叨扰太太和沈相公了。倒也不怪沈老哥想家了,那可是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京城再好,却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找不到,他又不像沈弟妹,还能去厨房忙活儿,不然就缝缝补补,跟太太和杨柳她们说说笑笑,也能打发时间,可不得更难熬了?等我忙过了这两日,就来陪他这个老乡啊。”
“那敢情好,待会儿我公爹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褚氏则是带着杨嫂子一起来的,还给季善带了好些自家做的腊八蒜和干贝海参等,“这腊八蒜是我今年才学着做的,我吃着还算拿得出手,所以送了些来,要是沈四嫂吃着好,回头我再送来啊。这干贝海参这些,却是我娘托人捎来的,我前儿才收到,都是补身体的好东西,所以也给沈四嫂送了些来。”
季善少不得笑着向她道谢,“真是难为孟二嫂想着了,等过几日孟二哥休沐了,定要和孟二哥一起,再带了彤彤,来家里好生热闹热闹啊。”
杨嫂子还给季善说了个偏方,“把萝卜切成丝儿熬粥,熬时再滴几滴香醋,害喜时吃最好了,一般吃了都不会再吐,回头沈太太不如试一试,应该也能有效果。”
倒也是奇怪,除了诊出有孕那日,季善早起吐了个天昏地暗以外,这几日她都好得很,除了还是会觉得乏,想睡以外,别说呕吐了,连恶心都再没犯过。
也不知是这孩子太省心了,刚来就知道心疼亲娘;还是多年夙愿,终于一朝得偿,季善实在太高兴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连身体都跟着舒坦了。
不过季善仍谢了杨嫂子的好意,“好的杨嫂子,我记下你这个法子了,回头一定试试,不过还是希望我用不上吧。”
说得褚氏与杨嫂子都笑道:“肯定用不上的。”、“是啊,我不过就白说说罢了。”
主仆两个在沈家吃了午饭,又陪季善说了一会儿话,见季善害乏了,便先告辞回去了。
到得晚间,沈恒下衙回来了。
却是先更衣梳洗过了,才到熏笼前陪季善,“善善,今儿感觉怎么样?听说嫂夫人和杨嫂子来过,今儿应当也不无聊吧?等我忙过了明日,衙门就封印了,就可以在家一直陪着你了。”
说着,伸手轻柔的去摸季善的小腹,“今儿孩子也乖吧?”
季善笑嗔道:“你怎么每天都问一样的问题,不是昨儿才跟你说了,孩子如今还只有……喏,就这么大,根本都还没成形好吗,当然乖得很。我也好得很,能吃能睡的,孟二嫂和杨嫂子没来之前,就听娘和李妈妈她们说笑,她们主仆来了后,就与她们主仆说话儿,等她们走了,又睡了一觉,才刚起来没多会儿,觉得一天什么都没做呢,居然就要天黑了,哪来的空无聊?”
沈恒听得满脸都是笑,“没空无聊就好。对了,妹夫那边已经找好人选了,是他麾下一个总旗,前年才死了老婆,但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正打算续弦。说人很勤奋踏实,是个过日子的,妹夫觉得不错,我听着也不错,打算以五百两银子给采冰发嫁,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善善你觉着怎么样?”
季善微蹙眉头道:“既是个过日子的,那可得先让采冰看过了,同意过了才好正式议亲,不然她勉强嫁了过去,却不安心过日子,岂不是白误了人家呢?”
沈恒冷哼道:“总旗可是七品,虽然武官不比文官,只要踏实上进,几年十年后,升个六品百户甚至五品千户,都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她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太太了,指不定还能得个诰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若这样她都还要勉强,我也只好直接把她交给妹夫,让妹夫给她安排去处了,反正据妹夫说来,西山大营的光棍多的是。她但凡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这真的已经是她眼下最好的选择,我们也真的对她已是仁至义尽了!”
季善想了想,道:“行吧,我明儿让杨柳去跟她好生说吧,不过她是个聪明又识时务的,想来不会勉强吧?对了,那位总旗多大了呢,年纪若是差得太多了,也不好。”
沈恒道:“听说翻了年才二十五,生得仪表堂堂,家里也只有一个老母和一个还没出嫁的妹妹,人口简单得很,就妹夫手下一个百户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呢,也就妹夫急着帮我们解决麻烦,才能便宜她,不然可未必有这么好的事儿。”
季善点头笑道:“年纪也相当就好。咱们出五百两给她置嫁妆,她自己应当还有些私房,嫁过去后只好好生经营,日子怎么都难过不了,便是往后皇后娘娘忽然想到了这事儿,问起来,我们也算能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