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容手指紧紧抓着地毯,指节泛了白,眸子里盛着盈盈的水光,不甘心布满她的面上,她在笑,更像是在哭。
韩可薇居高临下睨着她,眉眼间挑着不屑,“苏宛容我说过不要让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吧。人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什么都不是了。”
苏宛容抬起下颚,苍白的脸上泪痕满满,氤氲着红色的眸眶沉深不见底,她撑起胳膊,从地毯上站了起来,“一切还没有结束呢!”
韩可薇惊讶的视线落在苏宛容站起的双腿上,迈开缓慢而窄小的碎步走到了轮椅旁。
只不过是走到轮椅上的短短几步,让苏宛容的后背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渍,她坐在轮椅上,又恢复了从容的样子,她滚着轮椅继续往前走,她的身影很清傲,哪怕内心已经破碎不堪。
苏宛容的视线凝在前方,思绪放远,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傅绍琛的场景。
那是大一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的那条小道上,翠绿的梧桐树栽满道路的两旁,夕阳透过枝桠洒在地上,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双手插在裤袋,走到一个女孩子的前面,那个女孩子笑得很灿烂,明快地踩着他的影子。
苏宛容不是第一次产生羡慕的情绪,可是那是她平生最强烈的一次。
好在那个女孩子她认识,是同班的女生,叫沈知意,不谙世事纯良蒙昧的千金大小姐,对人没有什么防范,她试着和沈知意接近,取得了沈知意的信任。
后来,一切的发展如她所愿,沈知意没吃过什么苦头,听到她悲惨的身世,更加照顾她,由此,她得到了接近了傅绍琛的机会。
她在他的面前扮通情达理,扮单纯温顺,将那些不体面的贫穷落魄掩得严实。
她知道,论条件,她没有多大的胜算,于是她只能步步为营,只能暗地里争夺。
可傅绍琛不是一般人,她表现得有所求,他都不为所动,更别谈,她要表现得对他毫无欲求。
更何况,傅绍琛身边黏着一个沈知意。
沈知意喜欢傅绍琛,她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沈知意,苏宛容不可能接触到傅绍琛那么多的信息。小女生暗恋的心思在沈知意的身上演得淋漓尽致。苏宛容那时候充当着“知心好友”的身份,她当然不会给出傅绍琛对沈知意有意的信号。
她告诉沈知意,如果一个人男人爱你,嘴上不说,都会从眼里跑出来。
苏宛容问沈知意,“你觉得傅绍琛看你的时候,眼里有爱吗?”
沈知意想了想,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
苏宛容面上陪沈知意一起沮丧,内心却在得意。
可沈知意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很快抬起头,又有了士气,“总有一天我会嫁给傅绍琛的。”
那时候的苏宛容大概没有想过这句话会成真。
事情的转折是在大三的国庆节,那次沈知意通过顾明城约了傅绍琛在山上玩农家乐,为了凑人,也叫了苏宛容。
沈知意,顾慕安,顾明城,傅绍琛,苏宛容一行四个人在山头租了一个小木屋。
既然是体验生活,顾慕安和沈知意煞有其事去山头找些吃的。
没多久,顾慕安从外面回来,说她们在山头遇到了一只狼,两个人在逃跑过程中走散了,她们躲开了狼,顾慕安却丢了沈知意,山上手机没有信号,顾慕安只得先回来搬救兵。
顾慕安一边哭,一边说,“怎么办?知意方向感一点都不好,很容易迷路的,知意不见了,我该怎么办?”
顾慕安说得磕磕绊绊,唯一能分辨出来的,是沈知意不见了。
那一刻,苏宛容坐在傅绍琛一旁,生着火,那是她难得有机会靠他那么近的相处,她还在不知所措,还在惶恐不安,还在无比欣喜中。
温情的气氛在顾慕安推开门的那一瞬被击得粉碎。
顾慕安带来了一个噩耗,沈知意不见了。
其他的人都在担心,唯独苏宛容在想,沈知意不见了才好呢!少了人黏在傅绍琛的身后。
苏宛容在心里窃喜,可就是那么一瞬的事情,旁边的傅绍琛站起来,飞快地推开了门。
顾明城跟在后面。
傅绍琛的动作很快,苏宛容甚至都没来得及分清。
傅绍琛脸上的表情是害怕吗?是担心吗?
苏宛容被留在木屋,以防沈知意自己回来的时候能安心。
他们走后没多久,天空骤然下起了暴雨。
他们又迟迟没回,苏宛容一个人在木屋,外面漆黑一片,她打电话,他们没有人接。
她心里慌得很,她慌张是怕傅绍琛也出什么事情。
时间过了没多久,她就坐不住了,拿了木屋里的雨披就出了门。
她一朝着山上走,一边喊,可是没人回答她。
暴雨倾盆,苏宛容身上的雨披根本就无济于事,雨水灌湿了她的衣服。
初凉的天,苏宛容冷得身子直打颤,她想回木屋,可是她已经距离木屋有了一段距离,她没有目的在山上走着,终于她在临近山脚的一个山洞看到了傅绍琛和沈知意的身影。
苏宛容走了进去。
山洞里傅绍琛躺在地上,头破了流着血,沈知意蹲在一旁,撕开了衣服的一角给傅绍琛止着血。
沈知意哭到声音沙哑,哭到麻木,甚至可能都没有察觉自己的脚踝蹭破了皮,淌着血。
沈知意见到苏宛容,忙止住了哭泣,“宛容,你看着绍琛,他的头被砸到了,我不敢动他,我们两个人也不好抬他,你帮我看着,我下去找人。”
鲜红的血顺着雨水往外淌,分不清是傅绍琛的血,还是沈知意的血。
苏宛容已经被吓得血色尽失,她愣愣点了点头。
沈知意站起来,拉过苏宛容的手,“你按住这里。”
苏宛容顺从地按住了,她又不敢用力,抖着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抖碎了。
苏宛容看着沈知意的身影走出去。
血水,泥水混在傅绍琛的脸上,可难掩那张俊朗的面容。
苏宛容的手抚上他微启的薄唇。
没曾想薄唇动了动,有声音从他的喉咙口溢了出来。
滂沱的雨声盖过了一切,可是仍没盖过那个名字。
“知意,知意。”
傅绍琛在唤沈知意的名字。在这生死悠关的时刻。
像是有道雷声击中了苏宛容。
她直直愣在原地,她握紧了拳头,电光火石之间,她做了一个决定,“绍琛哥,你快醒醒。”
傅绍琛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到了苏宛容的身影,隐隐有失望。
苏宛容松了一口气,“绍琛哥,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快吓死我了。你刚昏倒在山上,我把你背下来,你流了好多血。”
傅绍琛蹙了眉,“是你救了我?”
苏宛容点头,“我找到你的时候,就你一个人。”
傅绍琛没有再说话,沉默了片刻,“我怎么会在这里?”
苏宛容试探问道,“你不记得了吗?”
傅绍琛揉了揉发疼的头,摇了摇。
苏宛容扶住傅绍琛,“知意要去山上玩,然后迷路了,我们就来山上找她。我找到你的时候就你一个人,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绍琛哥,你的头没事吧?”
傅绍琛蹙眉沉思了一会儿,“你扶我起来吧!”
后来,苏宛容扶着傅绍琛下了山,他的伤并无大碍,他在医院住了三天,苏宛容在医院照顾了他三天。
她就该知道,他们的关系,从此后,就会不一样。
她抢了沈知意的东西,可从来没后悔过。
哪怕沈知意要和她决裂的时候,她说她不在乎。
她是真的不在乎,她在乎的从来就只是傅绍琛而已。
她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并不容易。
傅绍琛是发生在她的人生里最美好的一件事情,苏宛容又怎么会甘心就这么失去。
她收回了思绪,眼底射出一道坚决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