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宸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至少在顾云听面前不是。甚至他自己偶尔也会调侃几句,所以顾云听说这些话,他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只是难免也有些难过。
他知道这是个牢笼,但从来都不觉得这金屋藏娇的结果会重蹈汉武帝和陈皇后的覆辙。顾云听不是陈皇后,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变心。
但事实上,所有最后始乱终弃的男人,在许诺时,都不觉得自己会变心。
他笑了一下,没说话。
一旁伺候两人更衣的宫人听着他二人的对话,命都险些被吓断。
允贵妃恃宠而骄,平日里时疯时傻的,说话也总是口无遮拦,如果不是有陛下宠爱,就是有九条命的猫妖托生都不够她死的,说不定还会连累了她们这些无辜的奴才们!
“真的要带我去?”顾云听沉默了片刻,又问了一句。
她表现得很镇定,就像是问今天几时吃饭、吃什么一样。但是她似乎真的有几分紧张,因为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向楚江宸确认这件事了。
她不安了。
楚江宸愣了一下,因为这样的认知而隐隐感到有些心疼。
孤傲的鹰被生生折了羽翼活成一只雀,的确容易令人感到惋惜。
但是他也绝不会后悔。
“是真的,都换好衣裳了,朕还骗你做什么?”楚江宸一笑,温柔地道。
“可是我或许下一刻就会愣住。如果你真的是一国之君,带着一个动不动就走神的女人去赴宴,会丢脸吧?”顾云听问。
听说这些皇室贵胄最重颜面。
带个傻子似的人出去,怎么也不像话。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因,但是她确实会不可控制地发愣,就像是熬到深夜双眼会不受控制地黏在一起,然后胡乱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样。
尽管表面上可能看不太出来,可是顾云听知道自己的状况。
楚江宸近来出了上朝和处理政事,都与她形影不离,所以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
这才是服食了失魂散之后的正常反应。
但是顾云听的意志真的很能熬,以至于这种药性并不持续,一天里最多也就出现七、八回,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三个时辰。
有也算是不错了,人得学会知足。
“就算走神,也还是能把朕驳得哑口无言,如果你这样的叫丢脸,那别人还要不要活了?”楚江宸轻笑着,道。
……
观梅诗宴如期举行,地点在潜邸,这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
因为没想到,所以更是喜出望外。
尤其,是今年的诗宴还是陛下亲拟名册,听说还会和贵妃一同出席,这样的消息,更是让受邀的公子小姐们兴奋不已。
人同景同,似乎一切都与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如出一辙,哪怕是成为了九五之尊,在万人之上受天下黎民敬仰,也仍然能够不忘初心,实在令人动容。
楚江宸的风评在京中顿时一跃而上,之前因为天灾人祸而被煽动起来的毁谤也渐渐少了。
听说为了这一次诗宴,还特意从平鸾宫移了几株骨里红到潜邸,就种在饮梅苑,可供赴宴之人观赏。
祁国之中,骨里红其实也不算太少见。不过因为先前的闻良皇后喜欢,楚江宸也喜欢,所以才逐渐变得贵重起来,寻常人家都不敢栽种,生怕撞了天家忌讳。
这些公子、小姐们听说能看到数株骨里红相映成趣,都十分雀跃,一大清早便到了太子府中,吟诗的吟诗,赏梅的赏梅,因众人心里还没忘记去年竹舍那边顾月轻的丑事,所以都不太敢离得人群太远,深怕遭了什么人的算计,又或是不慎闹出什么风波,令新帝不喜。
天气还不错,不算晴朗,地上还堆积着细白绵软的余雪,是前几日落了又一直没消融的。经风拂过时,积雪被风卷起,在空中打转儿,倒像是真的下了雪一般。
此情此景,最衬诗情。
哪怕最后众人作出来的诗句大多都相似,千篇一律的,却也仍会有几分韵味。
“陛下到——允贵妃到——”
季公公高声喊了一声。
宴上众人都纷纷跪拜迎接。
帝王与贵妃是并肩走的,按礼数,贵妃并没有这样的资格,就连皇后,在这样的场合,也是会落后皇帝半步的。但是众人却亲眼看着允贵妃被陛下牵着,一步一步,踩过雪地,走向高台。
每年观梅诗宴,其实受邀的名单大多都是有相似之处的,毕竟年轻人不可能全都在一年里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观梅宴上有新人的名字被添上,也有旧人的名字被删去,但比起前一年来说,不变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
去年顾云听在诗宴上也算是“大出风头”,所以对她有印象的人不在少数。
尽管知道允贵妃姓云不姓顾,尽管这些人消息灵通,而且顾三小姐的葬礼也算风光,他们都已经听说了“顾云听”的死讯……
但是在看到允贵妃时,众人还是下意识地会认错。
这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众人思及此处,不由得愣了一下。
——在陛下登基之前,他们几乎从未听说过“云无恙”这个名字,甚至连太子府曾经有江湖人出身的侍妾都不太清楚。
可是陛下登基之后,又或者说,是那顾云听被送去守皇陵之后,这云无恙诞下二皇子,就一跃成了允贵妃,享盛宠无边。
允贵妃与那顾云听的长相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允贵妃住在平鸾宫,平鸾宫种了许多骨里红。
陛下曾经,从自己最钟爱的那株骨里红上剪了一枝,赠予顾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