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这其实是一计不成之后的第二个陷阱?
皇后娘娘——
总不会是前朝末帝的那位王后娘娘,那可太扯了。
而且就算从地位上来说,末帝的那位王后娘娘与皇后无异,可毕竟按照如今的记载,当初封后时,末帝已经被霆国的开国皇帝废黜了,只是一位亡国的“王”,所以他的妻子,也就是王后。
这一点,天下间所有人都是认同的,就连当初末帝自己也是称王后,哪怕是前朝遗民,也不会喊混。“王”与“皇”有别,这位老人的口齿都还清晰,所以她说得应该不是顾云听想的那个人。
那么……
顾云听的视线落在那支凤钗上,如醍醐灌顶,当头棒喝。
“我不是闻良皇后。”顾云听垂眸盯着跪倒叩拜不止的女人,试探着,道。
“你就是!如果不是,你怎知我说的是谁?!”老人着急起来,便又变得有些癫狂。
“这支凤钗上有火烧的痕迹,闻良皇后丧命于大火,祁皇室诸多皇后,也唯有她一人葬身于火海之中。”顾云听神色淡淡的,“若非如此,追思悼念,自可去皇陵供奉祭奠,又何必私设灵堂?”
“灵堂?”老人一怔,神色有几分闪躲,却故意装出一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你管这里叫灵堂?”
“闻良皇后死于非命,尸骨无存,皇陵之中只设有她的衣冠冢。”顾云听仿若未闻,仍旧自顾自地说。
“胡扯!!!”
女人闻言怒极,为求发泄,用力掀翻了搁置着书卷的木架子。
竹书架十分单薄,砸在地上,被摔得连晃了好几下,随时都像是要散架的样子。架子上的书散了一地,原本就堆放着好些东西的地面上越发凌乱。
她仍有些忿忿不平,说话时都是明显的怒音,“那算什么衣冠冢?!!那劳什子皇陵里埋的,根本就不是娘娘的衣冠!!!是那个贼子的亲娘!是他亲生母亲的衣服!楚灵阆那个天杀的,他让他亲娘和先帝合葬!他以为这样他就能是正统了吗?!他不得好死!他把所有知情的人都杀了,可是他杀不完!他杀不完,他害怕了,所以他每天都胆战心惊的,所以他被自己吓死了!他不是病死的!他是被自己吓死的哈哈哈哈哈……”
她越说越乱,狂笑不止。
文良皇后的事,少说也过去了三四十年。
如果让一个人先经历惊心动魄的事,然后独自在这荒芜的行宫里住上三四十年,不管是谁,或多或少,都是要疯的。
好不容易和她说上几句话,若是她狂病发作起来,少不得还要再打上一场。
这未免有些折腾人。
可是,要让一个发狂的人冷静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彻底发泄出来。
唯有将心底积埋的往事吐出来,她才会感到畅快。
顾云听皱眉,斟酌着动手的可能性,幽幽地叹了一声,手中提灯一扬,却是用空出来的左手化掌,攻向老人。
先打一场再说。
等到对方的体力耗尽了,自然也就会安静下来了。
只希望这先脱力的人,别是她自己才好。
她将灯下的流苏虚握在右手的手心里,免得行动间上面锋刃伤到对方。尽管流苏锋利到划破了她的手掌,但是无论如何,顾云听都不想取这人的性命。
顾伯爷那里说过谎,所以他说的那些话,也都不可尽信,若要彻底弄清楚当年的一些旧事,或许还得问这位老人。
自然,这前提,是这位老人与顾伯爷没有什么关系。
……
这大概是顾云听打过的最艰难的一场架。
她像是个陪练机器。
顾云听将提灯换到已是鲜血淋漓的右手,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她毕竟还年轻,体力比习武之人差些,却也勉强还能应付得了这么一个暮年的老人。
顾云听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却也不得不将身靠在桌案上借力支撑。
那老人的状况则要差上许多,她已经躺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口中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灯火映衬下的双眼却渐渐变得清醒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消耗了太多体力,所以连声音都有些发虚,好在夜很静,足够屋子里的人听清。
顾云听目色仍旧淡淡的,可眼底却潜藏着无尽情绪。
“我姓顾。”
“顾?”老人愣了一下。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挑眉,问,“老身记得,当年朝廷里姓顾的就只有一家。如今却不清楚了,不过你能出现在这里,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孩子。你说的这个顾家——是长平伯的那个‘顾’?”
长平伯是世袭的爵位,三四十年以前,长平伯自然也一样是姓顾。
“是。”顾云听一点头,道,“不过我母亲的姓氏,您应该会更感兴趣一些。”
“哦?”
“她姓裴。”
“裴?……”老人一怔,有些不解,“哪个裴?老身所知道的人里,可没有姓裴的。”
“外祖生父姓楚,养父姓陈,后来不愿置身于名利纷扰中,故而隐姓埋名,自称姓裴。”
“楚、陈……!”老人反应过来,圆睁着一双浑浊老目,落下两行清泪,“殿下!是太子殿下!他如今——”
“外祖早已仙逝多年。”顾云听道,“我已自报家门,不知您又是何方神圣?”
老人在听见“仙逝”二字时,双目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显然被触痛了,但听顾云听又问,便只好暂且收敛了悲思,却仍旧小心谨慎,沉声道:“在此之前,你又如何证明你说的是实话?若是那欺世盗名的狗贼一家派你来的,我难道也相信你不成?!”
“如果他们真的知道您‘住’在这里,又怎么还会派人来试探您?直接杀人灭口,从今往后岂不更没有人知道那件往事了?”顾云听一哂,“您为什么会觉得如今这一支所谓的皇室血脉会把那样的丑事告诉自己的后辈?在那一个楚灵阆心里,他应该是不惜一切代价,都想把假的变成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