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的青年端坐在陈旧的账台后面,一手握着书卷,另一手执笔,在一沓纸上记录着什么。
他写得一手簪花小楷,一笔一划皆端庄清秀,笔迹与顾云听昨日见过的“安魂香”三个字如出一辙。
但这个人并不是陆君庭。
又或者说,顾云听见过的那个“陆君庭”,不是他。
他的五官与昨日那人一般无两,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他身上更多的是文人的清俊温润,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墨香里浸泡过一样,书卷气很浓。而昨天的那个人,虽也有儒雅温润的一面,但那种儒雅更像是表面上的伪装,为了遮掩他眸底的凛冽与锋利。
“姑娘可是来看诊?”
青年从书中抬起目光,有些疑惑地望向顾云听。
这病患可真奇怪,进来小半盏茶的功夫,一言不发。要不是翻页的时候刚好瞥见了一个陌生的身影,他怕是等她不耐烦地出去都不知道有人来过。
他暗自思忖至此,不禁看了一眼门口正打盹儿的小童子。
果然是这小子又偷懒了,连有客人进了铺子都不晓得。
青年无奈地笑了一下,如山间朗月、林间清泉,干净得让人不舍得放他进这混沌的红尘人世。
“姑娘的气色不大好。”
本能的神色做不了假,他是真的不认识顾云听。
“我不是来看病的,”顾云听回神,从怀中取出那枚雅致独特的玉佩,放在桌案上,双指并拢向前一推,笑道,“这枚玉佩可是先生遗落的?”
青年略有些怔愣,奇道:“是在下的玉佩,姑娘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昨日偶然在郊外拾到的,见上面刻有‘医仙’二字,料想如今这江湖上当得起‘医仙’之名的,也唯有陆先生了。”
顾云听胡说八道时一向面不改色,脸上还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只是个初涉江湖天真烂漫的少女。
青年的面色有些古怪,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收了玉佩,谦逊恭敬地道了声谢。
“此物虽不值钱,但对在下而言也算意义非凡,若是落在他人手中,的确有些麻烦。”
陆君庭想了想,提笔写了个药方子,递给顾云听,又道,“承蒙姑娘恩情,陆某无以为报,只好以此方作为酬谢。姑娘近来气色不佳,想必是重伤后属于调理,以致气血两亏。姑娘若是信得过陆某,可命人照此药方抓药煎服,应该会有所裨益。”
顾云听只懂些基础的药理,并不怎么看得懂这张药方,不过顾川言都信得过的人,想必也没道理害她。
她心中盘算,面上分毫不显,结果方子工工整整地叠了,交给了身后的小鸾,拱手笑道:“陆先生客气了,神医的方子,我自然是相信的。既然玉佩已物归原主,我们就先告辞了。”
“二位姑娘慢走。”
青年从账台后走出来,将两人送到门口,顺便掀了药炉看了一眼里面熬得药汤,摇了摇头。
那小童仍在打瞌睡,青年也没将他叫醒。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把那小孩子打横抱起,平稳地抱回了铺子里。
“这陆神医可真是个好人,温文尔雅,一看就是正人君子。”小鸾赞美道。
“你喜欢?”
顾云听挑眉。
“小姐说的哪里话!奴婢只觉得陆神医是个难得的君子,所以才有感而发!”小鸾顿时红了脸颊,练练否认,“小姐认识他吗?”
“刚认识。”
昨天城外遇上的那个青年当然不是他。
不过比起那个人,铺子里的这一位的确更像是个君子,也更像是传闻中名满天下的神医陆君庭。
可如果他才是陆君庭,那么昨天出现在城郊、又夜探长平伯府的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