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林元青之所以被抓进凌烟卫的大牢,还断了两根手指,都是因为他偷了熙明华的东西。所以他见到熙明华,要么应该是害怕,要么应该是求饶。
哪知道林元青见到熙明华的身影,竟然扑到了栅栏前,痛哭流涕起来。
“哎呀大侄女你可来了,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放着你三叔我在这里受苦不管的……”
熙明华都楞了,这话说的,好像她跟林元青很熟一样。
难道林元青以为她是来捞人的?想什么呢!
这大概算是他乡遇故知的另一种形式,林元青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一时间脑子都不太清楚了。
好歹他还记得熙明华的来头很大,凌烟卫都不敢惹,要是熙明华肯出面,凌烟卫肯定会把他给放了。
这就是光想好事,他是怎么进来的,犯了什么事,一概全都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挥了挥手,折叶搬过一把椅子放在牢前,熙明华慢悠悠的坐了,既不看林元青,也不搭理他。
那样子,仿佛她根本就不认识林元青一样。
林元青心里就咯噔一下,总算是想起来自己都干了些啥,脸上的笑容就有些讪讪的。
落花搬过来一张小桌子,从食盒里取出了茶壶茶碗,甚至还有一个小炉子和一些点心放在桌上。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熙明华是在哪个戏园子准备听曲儿呢。
她越是有条不紊,林元青心里就越慌。
看着熙明华慢悠悠的端起了茶盏,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意思,手上传来的疼痛感让林元青已经无法思考。
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熙明华的面前。
“大侄女,你就行行好,救救我吧。咱们说到底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看我被砍了脑袋吗?”
林元青总算是想起来方才蔡百户说的,偷盗专卖御赐之物,那是一定要掉脑袋的。
林元青还不想掉脑袋。
“呼……”熙明华吹了吹热腾腾的茶水,看也不看林元青一眼,“三叔这话说的,让我怎么好意思呢?林这个姓氏高尚尊贵,哪里是我这样的人能够拥有的呢?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否则,当年那些坚决不肯让我上族谱不让我姓林的人,可是要不高兴的。”
熙明华其实对姓林还是姓熙,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但是当年林府的事情做的就是不地道,不让姓林不让上族谱,那你为什么不肯把熙明华过继到二房?
唯独对这件事,熙明华是耿耿于怀了两辈子。
所以她时常把自己“不姓林”挂在嘴边,一提到这件事总是阴阳怪气。
“再说,三叔你这么往地上一跪,这叫我怎么办是好呢?回头要是让老太太知道,我又要挨骂了,所以三叔千万可别说这种话。咱们今天就公事公办,你也别跟我套近乎,套了也没用。”
林元青已经发现了,这近乎还不如不套,越套越远。
事关自己的小命,林元青也顾不得手疼,眼巴巴的看着熙明华:“那大侄女这次来,到底是……”
“这不是明摆着吗?我是苦主,我报的官,我当然也要在现场了。三叔啊,你可真是厉害,那么多东西你转手就给卖了。怎么,林府现在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也对,你这是赌博,花天酒地,老太太那点儿棺材本肯定是不会拿给你糟践的。你倒是得了银子了,可我却要落一个‘保管不善’的罪过,回头还要进宫去请罪……”她喝了一口茶,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林元青,“你说,我这心里能高兴吗?”
林元青其实跟老太太和林元白一样,根本就没有把熙明华放在眼里过。
只不过林元青跟林元白又不一样,他是娇宠着长大的,性格就不像林元白那么不招人待见,还是比较圆滑一些,所以一直以来对熙明华的态度都属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林府怎么欺压熙明华,他都当不知道,好处一样不少拿。但是你让他对熙明华做些什么,他不干,也不会主动去惹事。
所以林元青一直自认为在熙明华这里他属于还算是有面子的。
可是今天这一见,熙明华的态度端着,高高在上,摆明了不仅是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而且张口“御赐”闭口“进宫”,这简直是高入云端的身份,让林元青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是得罪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心道这熙明华从前可不是这样子,再好欺负也没有,现如今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估计自己刚才遭的罪,都是熙明华的意思。
林府如何,林元青是不去操心了,至少他从前没主动得罪过熙明华,或许看在这一点上,熙明华能放过他一条小命。
“大侄女,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大侄女既然来了,想必是有事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言无不尽。”
林元青总算是智商上线一回,知道要表现得好一些才有活路。
熙明华放下茶盏,第一次用正眼看了林元青。
只一眼,林元青就觉得浑身上下直冒凉气,心里刚刚升起的一丝小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既然三叔这样识大体,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我的确是有事要问你。”熙明华捡起一颗话梅放进嘴里慢慢嚼着,一直嚼完了咽下去,看着林元青比起方才更哆嗦的样子,她这才开口。
“请三叔就把当年,二房的事情,好好讲一讲吧。”她的眼中,隐隐闪烁着寒光,“我想知道,二婶是怎么死的,二叔又是为什么才会选择跟林府彻底断绝关系。”
林元青愣住了,嘴唇动了几下,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过了半晌,他才干笑几声:“大侄女这话是什么意思,二嫂的死,就是难产,没别的……”
“林元青!”熙明华一脚踢在了牢房的栅栏上,铁质的栅栏顿时弯进去一截,“都到了现在你还不说实话。你打量着我跟你们一样没脑子?如果二婶真是死于普通的难产,二叔怎么会跟你们断绝关系坚决离开林府!”
林元青盯着那弯曲的铁栅栏,却依旧迟迟没有说话。